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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三世浮程

九月节,露,气寒冷而将凝结也。

父皇带回永黎的目的,瑾言一直知道,从永黎六岁起,父皇便偶尔命人当着她面屠杀畜生,又让她以鲜血泡浴,永黎一开始哭得呼天抢地,第一次被迫目睹屠宰时,甚至惊吓得晕了过去,却又被醒神香弄醒继续。

她虽然说出了预言,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于是她必须观看的“祭礼”变得更为残忍,屡屡让她呕吐不已,后来,永黎不再昏厥,也不再呕吐,渐渐变得麻木,但她所预言的事情,依旧无足轻重。

瑾言知道那是永黎总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夜晚她在空旷冷寂的寝宫中哭喊着醒来,即便白天里也惶惶不安,她在这皇宫中举目无亲,除了瑾言没有其他人亲近她,可怜她。

巍峨的皇城是一头沉默嗜人的怪兽,如果自己也不管她,她会死的吧,瑾言为了让她开心,变着法子哄她,甚至有好几个晚上,他冒着违反宫规的罪名在夜里偷偷地陪着她,喊着她的小名,只为让她从噩梦中惊醒时,不至于那么孤独。

年少的时光就这样渐渐逝去,十二岁的永黎公主,那份尚未熟透的美貌逐渐比她的异能更令人关注,虽然礼教宫女们已经花尽心思教导她,但蛮族出身的永黎公主,依旧是严谨的深宫中最大的麻烦。

瑾言还依稀记得她爬树的样子,披着兽皮做的小袄,油亮的辫子咬在嘴里,猴子一样在树枝间爬来爬去,灵活地好像她身上穿的不是皇帝钦赐的华丽宫裳——那上好的缎子,艳丽的朱红,用彩色的丝线绣满蝴蝶,可是正宗皇家公主都少有的款式。难怪宫里的人都在说,皇帝对永黎公主的恩宠,令人不安啊!

但永黎不会知道,她只顾着把一颗一颗梅子摘下来,扔给树下一脸焦急的瑾言,看见他皱起眉,就放声大笑。等她想下来了,便闭着眼睛往下一跳,每一次瑾言都吓得要命,连滚带爬地过去接住她。

虽然皇子们从小习武,又在皇城卫军中历练,但瑾言还小,要接住一个公主还是勉强,总是两人一起摔在地上,像两只打架的小貂般滚成一团。永黎把头顶在他胸口乱拱,笑个不停。

已经开始被卷入权利斗争的二皇子瑾言只有在这时会觉得心安,十四岁的他已经要承担身为皇子的压力,各种势力开始逼迫他往上爬,年少时真挚纯净的好时光早已不复存在。

瑾言突然笑道:“我最喜欢永黎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样子。”

她乖巧地答:“好,阿言想永黎是什么样的,永黎就永远是什么样的。”

那是瑾言并不知她与他根本无法共存,他只望永黎永远是一枚青涩的梅子,挂在枝头,不必落进尘埃。

那日瑾言回到自己宫中,生母淑妃坐在花厅里品茶,仪态端庄地笑着问:“和永黎公主一起去玩了?宫中皇子那么多,她就爱黏你一个,谁都看得出她喜欢你,言儿,你喜欢她吗?”

瑾言深知母妃并非表面那么和颜悦色,死在她手里的人不知有多少,他小心翼翼地说:“父皇说永黎是妹妹,在宫中无依无靠,要我们和她多亲近一些而已。”

淑妃把儿子所有细微的表情动作都收入眼底,她从一个小门户出身的官家女儿爬到如今位置,察言观色的功夫炉火纯青,瑾言以为的天衣无缝,在淑妃眼里其实漏洞百出。

最近皇上有意要选立太子,瑾言和皇长子瑾崇却是最被看好的两位,瑾言沉静,聪慧,骑射狩猎,学业功课都是最好的,可惜极为低调,威仪不足;皇长子瑾崇是皇后之子,虽各方面不及瑾言,但器宇轩昂,母家实力雄厚,若是按立长不立幼的老规矩,瑾崇成为太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淑妃知道瑾言对皇位没有执念,但她不一样,后宫争斗不比沙场血溅仁慈,这些年她没有一天过得安心,为了自己,她怎么也要把瑾言推到太子的位置上。

她放下茶盏,说:“既然你与永黎只有兄妹之情那就好了,皇上对永黎的好谁都看的出来,那可不是对女儿的好,什么珍稀玩意儿都给她,也许过几年永黎十八岁了,就会把她收进后宫吧。”

说着看了脸色发白的瑾言一眼,端起茶盏,吹开浮起的茶叶,缓缓道:“若真有这么一天也不必吃惊,反正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更何况这天下间的所有东西,又有什么是不能属于皇上的呢?”

话说到此,聪明人大家都明白,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爬到那个至尊的王座上去。

本该是金秋的九月,漠北战况却极为紧张,半月前探子回报胡人有一只百人队伍在偷偷靠近,大将军马上调派出一支精兵奔赴抵抗,但这只兵马却没有回来,像凭空蒸发了一样。探子又回报附近发现胡人踪迹,大将军派出第二支队伍,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大将军惊疑之下决定按兵不动,就在这时,一支胡人的精锐部队突然袭击了巡视的队伍,大将军一怒之下派出第三支队伍,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这支队伍依旧彻底消失在漠北的风沙中。此次大将军不顾众人相劝,亲身披甲上阵,率领一支精锐连夜出击。

大将军出征后的第三天深夜,阿岩被叫到了商议军情的帐中,他还没走近军帐,就已经感受到那股紧绷得几乎要爆发的压抑气氛。这时候作为皇帝心腹的监军正在好眠,而帐中却聚集了各位真正忧国的将领,每个人脸上都是焦虑的神色,在帐中来回踱步,温涵抱一把破琴坐着,神色叫人看不透。

阿岩身披轻甲,行过礼,然后立于帐中,顿时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军衔不高,商议军情乃机密,无关人等一律不得入内,正当有人要责问,温涵抢先说道:“是我叫来的,都坐下。”

温涵做文人打扮,儒雅清俊,不过二十出头,应该是最被军人看轻的,此时却没有人反对他,虽然有人不忿,但还是一一坐下。

阿岩拣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刚坐下,就听见温涵说道:“朝中传来消息,五皇子死了,罪名是擅闯后宫,惊扰了永黎公主。”

阿岩心中一震,哑声问:“五......皇子是怎么死的?”

温涵拨动琴弦,淡淡道:“放血而死。永黎公主想的法子,皇上下的令。把五皇子绑在碎波池中的白玉台上,双腕和脚跟各割一刀,让血一直流,一直流到碎波池被染得一片赤红。”

阿岩死死咬住牙关,攥紧的拳头不停颤抖,五弟......他的五弟,生性率真,无意权势。他出生时他还抱过他,襁褓中的婴孩白白嫩嫩,眼仁黑得发亮,被他一抱就笑,想当年他瞪着大眼,言之凿凿地说,若二皇兄相当皇帝,我就给你当大将军,杀敌四方!

阿岩忍着眼眶发热,又问:“那他因何而死?”

温涵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永黎公主要夷平二皇子瑾言以前所住的清平宫,五皇子坚决反对,才有了闯宫一事。”

他又悲又恨,第一次如此希望自己还在宫中,可以直面质问她,五弟今年才十六!永黎,二皇子已经死了,五弟不会和你争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为何要下这么狠的手!

漠北荒芜之地,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丝丝的寒意伴随着温涵的话语,让他四肢百骸冷的发麻。

这是在座有人叹了一声:“如今太子愚昧,为求自保一昧奉承讨好永黎公主;三皇子性格刚烈,两年前因行刺永黎公主被赐死;四皇子早夭,如今五皇子又......宫中就只剩下未满周岁的六皇子......诶,若是二皇子还在就好了,只可惜......”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不禁点头附和,温涵接着说:“此事还未了,永黎公主见了血池很高兴,又得了一条预言。”他顿了顿,“她说‘天佑我朝,必退胡人’,皇上听了很高兴,下了圣旨要我军必须在入冬前打一场胜仗以示天威,可大将军至今未回,情况不容乐观。”

帐中一下沉寂下来,温涵突然问阿岩:“仁勇校尉,你有什么看法?”

阿岩按捺下翻涌的情绪,沉声道:“此事蹊跷,那探子必然和胡人有勾结,用假消息引诱我军出击,然后埋伏突袭,大将军察觉不对按兵不动,胡人故意现身滋事,再诱惑我军。所以我建议先杀了那探子,再派一支队伍出发。”然后,他像是下了决心般,说:“大将军于我有恩,若各位不嫌弃,我愿意率领这支队伍。”

许久,帐内仍旧无声,只听见琴弦“咚”的一声,温涵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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