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

“公子他，带回来一个女孩？”

　　画屏上点着几笔惟妙惟俏的迎春花，年轻的妇人坐在屏风后，身上盛满春光。

　　她端着茶，右手拿瓷盖一沏，发出悦耳的声音。朱唇在杯沿上了呷一口，悠悠问道：“你可看清楚那女孩的样貌，多大年岁，确定不是姑娘？”

　　尽管妇人举止优雅言语温和，但地上的丫鬟毕温仍旧如临大敌，道：“带着幕篱，看不清脸，公子跟在身边，没法接触，但，看身高也就八九岁的样子。”

　　“好了，你下去吧。”

　　“是，主子。”

　　毕温如获大赦，从房间撤离时她还腹诽：谁能想到在外人面前，体贴贤良，长袖善舞的赵三娘是个背地里心肠比蛇还毒，度量比针还细的女人。毕温真心替那个小姑娘可怜。

　　说来也是，公子年年清明独自去千里外祭祖，每次都是是大半个月，一人一马，风餐露宿，连着四年了，只有今年回的迟，还带回来个女孩。莫不是……毕温清楚的记得，再过几个月，公子就弱冠了。这样想着，毕温的嘴角翘起，脸上微红。

　　那个小姑娘其实也挺好运的。

　　果然，接下来的发展更加印证了毕温的猜想。公子进了城，不先回府上探望恩师，却是叫人收拾了一间远远的别院，虽然当天参见了恩师，也去了一趟赵三娘处，但晚上却并未留宿，

　　他去了城南的别院！与那小姑娘住了进去，听说同住同食，亲手教小姑娘琴棋书画，礼乐茶艺，宠爱之极，寸步不离，不让任何人与之见面，三个月来赵三娘几番求见，皆是无果。

　　终于，赵三娘等到了今天，公子参加夏闱的今天。她忍不下去了，这些天来有一种站在女人角度上的挫败感萦绕心头，她好奇：自己究竟是输了什么？她使尽心计手段，掏心掏肺，都不曾让公子这般痴迷过半刻。

　　她想要知道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是如何让公子迷了心窍。

　　派侍卫引开别院门口的护卫，她猛地推开大门，湿冷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赵三娘心头砰砰直跳，踩着绣鞋往绣楼大步跑去，越往里走，香味越是浓郁，她贴着路边走，玲珑如玉的香魂花含着昨夜的雨水，冷不丁防，流入袖口。

　　不一会，就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赵三娘暗道不好！他们回来了，可人影都没见到半个，这时，她绕过小湖，瞟到个人影，纤细娇小，手中握书，坐在檐下……湖面碧荷摇曳，遮挡了视线，赵三娘看不到小姑娘的脸。

　　这时赶来的护卫道：“赵姑娘，恕小的无礼了。”

　　赵三娘回到府上都是呆呆的样子，好像只要看一眼，那心里牵着的最后念想也断了，是啊，她从未见过那样美的人。见之忘俗，见之忘俗，她一晃神，看到的不是一个女孩，不是姑娘，也不是美人，而是美；只一眼，几乎可以预料，姑娘的一娇一喘，一颦一笑，都是浑然天成美的流露。

　　她自问还算透彻，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物以稀为贵，她幼年混迹青楼，如今游走于官眷之间，都不曾见过着这样的人物，那群男人，公子，怎么会不痴迷？

　　赵三娘自嘲一笑，再过几年，说不定又是个狐狸精转世，祸国殃民。

　　……

　　又是三个月过去，书香府第李公子以弱冠之年成为建朝来最年轻的探花郎。九月里街边海棠开满枝头明艳多姿，探花郎乘车游街，妇孺掷花投爱，公子玉质华盖文质彬彬，目若星辰身修若竹，含笑纳之。

　　从此，元武十三年的探花郎，人称文辰公子。

　　当天晚上，文辰公子独自去了一座偏远的庭院，熟练的打开门，朝香魂花深处走去，好像在赴什么蜜会，寻到那片燃着灯火的地方。

　　房门敞的极圆，文辰一眼就能看到灯边的姑娘右手执笔，低着头，侧身一缕黑发漏在她纤瘦但匀称的肩上。

　　她的脸本就极白，无暇的不像真人，此刻蒙上了层烛光的薄纱，若不是唇上的一点嫣红以及眼中专注的神情，他会心疑是否勿入画卷，侥幸见到某些神圣之类的东西。

　　“轻儿。”他轻呼，向前走去。

　　小姑娘抬头，放下手中的笔，双眼灵动，她看到文辰来了，以及俊目中溢满的溺爱，不由得心中一醉。

　　“轻儿听说，哥哥中了探花郎……就想着提画一幅……”

　　这在文辰眼中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轻儿垂眸，嘴角微扬，像含苞待放，敛着蕊的花瓣勾人垂怜，文辰心尖颤动，伸手将小姑娘搂入怀中。

　　小姑娘任他搂着，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

　　第一次见到轻儿时，是在父亲的石碑后面，他想，在这里是不可能出现其他人的，除了附近的农民。

　　可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人的接近，何况贱民不可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她的出现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

　　身上看不出材质的长袍托在地上，和衣袍一样没有任何修饰的长发披在背后，她浑身纤尘不染，好像刚刚下凡的仙女，又好像一间精致的易碎品，在这红尘一眨眼就会被春风破碎。

　　“你可有名字，家住何方？”

　　她踌躇道：“我……叫轻欢。”剩下的，她都在摇头。

　　那一瞬间，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脱下外袍，披在她单薄的衣服上，蹲下来道：“我叫文辰，你可以叫我哥哥。”

　　他的手有意无意的划过小姑娘的脸颊，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

　　“你不知道家在哪儿？”

　　小姑娘点头。

　　“好，哥哥以后收留你，你就叫’翾轻’吧。”

　　“翾轻？”

　　“嗯，花不足拟其色，似花蕊之翾轻也。”

　　一路上，文辰发现这个小姑娘着实天真，若是贵人的孩子，怎么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怎么会被保护的如此之好？

　　如果是什么财主家的童养媳怎么可能出现在荒郊野岭，还干干净净？总之，她的全身上下都是迷。

　　最后令他惊讶的是她竟然识字，文辰搂着小姑娘，心想：无论如何，现在你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