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把披肩往旁边一抛，怒气冲冲地踩着雪朝御花园走去。一个小太监紧跑几步，小心翼翼地跟上来：“陛下，选妃大典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始了，陛下还是快去大殿作准备才……”
“朕做何事，与你何干？”
“呃……”小太监被长庚瞪了一眼，畏首畏尾的不敢再说什么，“与、与奴才无关！是奴才多嘴！该打！”
“知道便好。”长庚回过身，继续漫不经心地在雪地上溜达。
“若不是手底下的人动作太急太快，已将选妃大典的一切都准备齐全，或许朕还可以谎称身体抱恙再拖上那么几天。”这样想着，长庚忍不住皱了下眉。他轻抬起手，手指攀上一株细枝的矮树，“这雪下的也真是时候，正是御花园里花草树木皆凋零的时刻，便立即又以银白色妆点了起来……虽说如此，单单一色也未免显得单调了，远不比五月时这石榴开花来的鲜艳。”
“说起来，听安定侯府上的人说，这三天来义父依然是闭门不出。除了送膳的仆人外，似乎再不许外人进入房内……”长庚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脚步也加快了几分，“若是对朕的做法有何不满，何不当面与朕说呢？可劝朕纳妃立后的，不正是你吗……”
一阵腊梅的寒香搅乱了长庚的思绪。猛然醒悟过来，这才发觉自己走到了何处。在整个京城，只有一处的腊梅有着如此浓郁的香气。
穿过枯黄的草堆，长庚又一次敲响了顾昀卧房的门。
“子熹，若是有什么心思，就亲自来和我讲……这样不好吗？”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又回归了寂静。门依旧紧闭。长庚的心跳一下一下击打着他的胸腔，让他的心情愈发急不可耐，“大概还有不久，选妃大典就开始了。如果这就是你的本意的话，就穿好节日的礼服，到大殿上来吧。”将这句话从颤抖的双唇中吐出，长庚在顾昀门上狠狠捶了一下，疑惑、不解之类的种种心情全部爆发成门上竹条的崩裂声。
门内，顾昀紧捏着手中的毛笔，望着打翻在画纸上的墨汁，心中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他把笔一扔，把整整一卷宣纸扫在一旁，仿佛赌气似的，双手握拳，重重砸在案上。
“长庚啊长庚，你这是要我怎么做？”他本知道，纵有三千美人，长庚也绝不会对其中的任何一个动心，这才出于对他形象的考虑劝他纳妃。结果长庚给他整这么一出，顾昀自己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发展。
不，倒不如说，他根本没想到长庚会再来找自己。三天前他让愤怒砸门的长庚无功而返后，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还期盼着这事快点过去，其他所有事都不会受任何影响。而后就听府上人说，长庚推迟了大典的举行期限，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这个情况，两人的心情未免都有或多或少的些许焦躁不安，推迟大典，分明只能让情况继续恶化。
现在顾昀面临着一个很重要的抉择。这选妃大典，是去，抑或者不去？若是去了，只要他的身影出现在大典上，那无疑就是应了长庚方才的话，那样的话，误会可就大了。可若是不去，又该怎么阻拦他？但就算去了，似乎也不一定会阻拦他，而不去，虽然失去了一次绝佳的解释机会，但也算是避免了误会。可是要是真的不去……
突然涌现在脑海中的搅成团的无数思绪让顾昀的心情无可抑制地变得烦躁起来。他干脆收腿坐到榻上，双目微合。
分开。这两个字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陌生，只不过它从未如这次般游走于唇齿之间。以往似乎总是把这类的话题当作玩笑话去看的。那张俊俏的脸，那张被描摹了无数遍，已烂熟于心的脸，无论再怎么摆出冷漠的表情，他顾昀也总是用轻佻来回应。只是这次，莫名的有些很沉重的感觉。
从眼皮的缝隙中透进来的光渐渐地有些恍惚了。窗外车马的声音逐渐远去。
……
顾昀突然惊醒时，门外的老奴已经把嗓子都喊哑了。大殿方向传来的礼乐声宣告选妃大典即将进入尾声。
顾昀脸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了一般。他挣扎着把四肢舒展开，扭了扭脖子，然后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把房门的锁拔开。
“别废话，拿件得体的衣服。”他直接把那仆人蓄势待发的抱怨堵在了嘴里。毕竟，现在的他真的得抓紧时间了。
与此同时，大殿上。
“陛下？陛下！”长庚被身旁人的喊声吸引得回过神来。只见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正齐刷刷地跪在他前面不远的地上。想来他的皇后就将是其中一位了。
“……最左边那个，你是哪家的姑娘？”长庚揉了揉眉心，心想就算是做做样子也不该愣着了，于是随便点了一个。
“回皇上，臣女叶落，家父是兵部尚书。”
“……中间那个呢？”
“回皇上，臣女陈巧仙，家父陈延寿，是个二品文官。”
“巧仙？”长庚微微一顿，“……为何取这名字？”
“回皇上，因臣女生在七月，七月凤仙花开，而又称巧月。家父因此将臣女取名为巧仙。”
“好……”长庚点点头，目光却是穿过大殿，向柱子旁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飞去。那个平日里总是站在那里的人，今天没有出现。
该死。长庚在心里默念，看来期盼他会跳出来阻止自己不是什么太实际的想法。毕竟那个人可从来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家伙。
“……最右边那个。” 长庚摆出一副有些不耐烦的姿态，“知道该说什么吧？”
“是。臣女姓花，因生在五月，所以取名花五月。家父常定侯。”
“我怎么不记得曾封过一个常定侯……只记得有安定侯……”长庚虚着眼，依然望着那个位置，心里胡乱盘算着，“说起来花五月……花五月……五月开的花是什么来着……”
下一步，一阵脚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个身影出现在大殿的柱子旁边。长庚一皱眉，撑起上半身，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身影。
顾昀也没想到，自己刚到，就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他悄悄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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