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回塔尔钦的路上，锥子眉头紧锁，似乎正在为什么事儿犯难。

陈皓月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上前调戏，“呦，看你这神情该不会是在思春吧？”

听见她刻意调侃的声调，锥子也故意一脸嫌弃地摆摆手，“去去去，思什么春啊，我烦着呢！”

“诶呀小伙子，咱别装了好吧，你那点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不过啊，像你这个年龄段有喜欢女孩子很正常。”

锥子挠了挠头——我竟无言以对……

闷了半天，锥子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容忽然明亮起来。

他对陈皓月勾了勾手，“皓月，你也是从我这个年纪过来的，照你这么说，你该不会也有喜欢的人吧！”

陈皓月玩味一笑，“行啊，谢小同志，我竟然猝不及防地被你反将了一军。”

相处了这么些天，两人倒是越来越熟络，熟人起聊天来，自然也不会那么客气了。

“别转移话题，快说有没有！”

陈皓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耳根微红，似乎还有点羞羞的。

“哇！这可是特大新闻！陈皓月小姐，不知我谢某是否有幸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呢？”

“想知道啊？”陈皓月凑到锥子耳边小声地问。

“当然。”

“那我们等价交换怎么样？”

“用什么换？”

陈皓月眼中精光闪闪，“锥子，你喜欢的女孩是谁啊？”

“是……”锥子差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还好他反应即时，把话收住了。锥子心里愤愤不平：陈皓月，你这个女人竟然敢套我的话！

“行啊锥子，你这狼尾巴藏的够深的啊！”见他中计了，陈皓月便快乐地欣赏着锥子的傻样。

“陈皓月小姐，咱们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陈皓月被锥子的话逗笑了，“当然不能了，谢桢同学。所以你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想到那个人，锥子面露异色，吞吞吐吐道，“算是吧。”

两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天，不久后，车子便开回了塔尔钦苹果小学。

——翌日——

陈皓月答应了要指导锥子创作最终的作品。皓月会不定时地去探班，在画室待了一整天，等锥子画完后，天都黑了。

他把画拿给在隔壁屋看新闻联播的皓月看，“不错啊锥子，笔法很精致。这么短时间内居然能有这么大长进，为师有点小骄傲！”

旁边的单毅和成飞闻言也前来膜拜。

“小谢兄弟，可以啊你！你干脆别学文化课了，当美术生前途一片光明啊！”

“锥子，你这么牛你家人知道吗？”

电视机前的几个人都围着锥子嗷嗷叫起来。

锥子听得一阵无语，“几位大哥，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吹捧别人真的好吗？”

“这是真的啊……”

饭后，锥子又到皓月的房间里求赐教。画已经够完美了，这次是锥子之前预约的改文。

“皓月，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吧。”陈皓月整理了一下桌面，确认整洁后，她才翻开锥子的笔记本。陈皓月本打算大体看一下内容，却没想到第一眼（看见他那灵性秀美的字体）就一下子就愣住了——这明显是练过的，而且功夫不浅啊！

可她当初在医院时明明听说锥子的老本行是“梁上君子”，一个正常的扒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字？他是什么时候练的呢？

“锥，锥子，这是你写的字？”

还没等她震惊完，锥子就开始发问——

“可以告诉我邮局在哪吗？”

“邮局？”皓月放下笔记本，起身问他，“你该不会是想把画直接寄到北京吧？”

“怎么？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现在有很多暴力快递，你就不担心你的画会在途中遭遇不测？”

“啊？那可怎么办？马上就要到时间了！”想到计划可能没法如期实行，锥子急得搔首踟蹰。

“锥子，你先别急，”陈皓月思索片刻，“要不这样吧，为了减少风险，我们就先把画表起来……至于礼物嘛，锥子，你好好想想江主任平时都喜欢什么啊？”

“唉，目前也只能这样了。”锥子叹了一口气，然后集中精力，开始冥思苦想，然而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

“皓月你不知道，老江的兴趣太广泛了，我一时半会也没法选啊。”

“不急。你可以列举一下她的爱好，我们一起选……”

锥子点点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老江喜欢单车、看书、旅行、美食、滑板、收藏艺术品……”

“艺术品？雕刻可以吗？”

“雕刻？应该可以，老江给我看过她收藏的一些雕刻品。”

“可以那就好办了！”陈皓月高兴地跳了起来，差点撞到头顶上的吊灯。锥子心中一惊，没想到她不仅能跑，连弹跳力也是出奇惊人。

锥子疑惑道：“什么好办了？皓月，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陈皓月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告诉锥子，你刘斌哥哥可是个小有名气的雕刻师傅呢！

见时间不晚，陈皓月给我们的刘大雕刻师打了个电话。大周末的，他这个夜猫子会睡觉才怪呢！

电话铃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陈皓月手机里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陈大小姐，您有什么事吩咐啊？”

陈皓月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斌，刘斌一听是谢桢同学活儿，就立马打起精神。

“这样吧皓月，你让谢桢接个电话，我们具体聊聊……”

回答了相关的问题后，锥子把木雕的造型定为“生肖全家福”，也就是三只老虎两条狗（寓意不用我说）。

对于本次订制，锥子除了时间限制，其他方面不做要求。毕竟是皓月亲自推荐的人，况且他很相信他刘斌哥哥的技术。

“按你的截止时间，现在包浆、上色根本来不及，这两到工序起码得半个月时间，如果着急做只能给这件东西减分，送出去还贻笑大方。”

“刘斌哥，那怎么办啊？我家老江可是个行家，这不好忽悠啊！”

“哎哎哎，忽悠什么忽悠，这个字眼能乱用吗？我想了一下，要不然这样，既然我们临时弄出来的作品没办法完美，那我们干脆就不要藏拙了，有些缺陷坦荡的露出来反而会好一些……”

陈皓月被他清奇的脑回路所折服。

锥子实在听不懂刘斌说得一些话，“反正我也不懂，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斌哥加油，我的命运可就掌握在你手里啦！”

刘斌语塞……

“我也是没招了才出此下策。这样，为了突显出你的诚意，也为了加快我们的赶制速度，你明后天都来画室给我打下手如何？”

“行啊斌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两人聊了几句，刘斌便告辞去画设计图纸了。

此时的房间里，皓月仍在看锥子写下的所见所闻：

“高原雪峰，这就是神山的样子。我来到塔尔钦的那天，神山在正云端俯视众生……”

“热烈的阳光，斑头雁的鸣叫，像碧玉一般的湖水，永远等在远方的雪山，阳光下五彩缤纷的高原，还有热情好客的藏族人们……”

“危耸的皑皑雪峰，辽阔的高原牧地，这个充满神秘，充满诱惑的地方，让人没有理由拒绝，我想和你叩响雪域风情的神秘之门，一起去靠近它，探索它，感受它……”

…………

皓月一页页往下看，先不说写的内容如何，单单看这独特的手写字体，就让她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礼物终于有着落了！锥子如释重负，他忍不住咽了口水，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

桌前的椅子上，他看见了呆若木鸡的陈皓月，她的嘴巴张大似乎都可以塞进一个黑板擦了。

“皓月，你怎么了？我的文采吓到你了吗？”问了半天陈皓月都没反应，“皓月，皓月！你倒是说啊，我写得好还是不好？”

在锥子的软磨硬泡下，陈皓月终于从震惊中挣脱出来，“锥子，你以前是不是练过字？你是哪位大师的徒弟啊？”

“皓月，什么大师？什么徒弟啊？”陈皓月突如其来的发问搞得锥子好不疑惑，皓月说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不等锥子反应过来，陈皓月就已经从抽屉拿出一只看起来很高级的钢笔——这支德国纯手工钢笔是她考上大学时，妈妈送给她的礼物。

“锥子你坐下来，用这支笔写几个字我看看。”

看陈皓月的样子很急切，锥子也就不再发问，坐下来拿起钢笔认真地书写起来。指尖触到钢笔的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划过他的心头。

锥子感觉自己的字还蛮好看的，虽然他从来没练过字，但是从他印象中第一次那笔写字时，他的字好像就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才写下了一行字，锥子忽然感觉眼前有点模糊，太阳穴也开始突突的疼。他起初不太在意，甩甩头又继续更加认真地写字。

站在锥子身边，陈皓月看着那些错落的笔划纷纷落下。他以疏旷之笔，写出凝寒淡远意趣，宁静深邃、绝无尘垢。

写着写着，锥子感觉一阵恍惚，他隐隐地看到一副图画：黑色的大房间里有一个孩子……手里拿着钢笔，他在干什么呢……练字……

刺目的灯光下，脑海里的场景拉伸出一种异常奇妙的线条感。这种迷幻的场景似画非画，虽然很虚幻，但感觉又是那么真实，让人有种想要伸出双手触摸的冲动。

那个孩子…他忽然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转过身来好不好……

谢明琟…是你对吗……

锥子脑中某处突然闪过一晃眩晕，在眼前形成一个快速旋转的巨大漩涡，那幅图画也像打翻的颜料一样被漩涡搅花了颜色。

他右手不听使唤的猛地放开了钢笔，心脏似乎正在慢慢地剥离他的身体，他清楚地看到飞转的钢笔、纸面和一张撕扯变形的脸？大脑中的某根神经还在不断地抵抗着，挣扎着，呼喊着。这到底是未曾发生过的假象，还是他早已忘却了的事实？

我是谁……我是谁！！！啊！

“锥子！锥子！你……”

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是老江吗？我好想你啊！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好沉重，沉重的要跌入地心里了。

只听“咚”地一声巨响，锥子彻底堕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