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你是不是还有话想和他说。”
金凌扶着自家舅舅,看着那一黑一白二人的身影就快要走进夜雨织成的纱网里,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江澄只见那白衣人撑起了伞,黑衣人便钻了进去,伞偏向黑衣人那一边,足以见得白衣人对黑衣人的珍视。
他还有什么话能说呢,该问的他也问了,不该哭的他也哭了,终于还是得了一个他最不想听的答案。原来他们之间,也成了欠与还的关系,明明是那人有错在先,如今倒成了他对不起那人了。
“舅舅,你就这样让他走了吗!”
他从来都留不住那人的,当年是,现在也是。当年那人为了别人离开他,现在也还是跟着别人走了。如果想要留下那人,除非把人关起来,锁在莲花坞一辈子,哪里也不许去。
可是十三年了,再怎么放不下,也该要过去了。江澄一疯便是十三年,现在清醒了,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早在莲花坞没了的那一天,又或许更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渐行渐远了。
“等一下!”
江澄甩开金凌的手,稳稳地大步走向将要离去的二人。黑衣人身形一顿,又转过身来,面露不解,“江澄,还有什么事吗?”
“魏无羡,你恨我吗。”江澄说罢又自嘲地笑了笑,“呵,你说实话,含光君还在这里,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恨不恨你关蓝湛什么事,难道你还怕他不成?”魏无羡往后靠了靠,倚在蓝忘机怀里,像是片刻都无法分开似的,“我恨你干什么,所有的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虽然这么说很肉麻,但是我是真的希望你好。”
心甘情愿。
对,如果不是心甘情愿,自己又怎么会失去金丹。从前他们两个,总是为了对方做些傻事,还要瞒着对方,纵使现在已经变了,他们的过去也不会改变。
“你的东西,拿走吧。”
魏无羡眼睛一亮,“陈……”
话音未落,江澄手上的陈情却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夺了去。他穿着江家的校服,背对着魏蓝二人,看起来比江澄还要稍高一些。魏无羡还来不及回神,便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怎么,江宗主只不过是听了他一句不恨你,便要将陈情也交给他了?你还真是可悲啊江澄。”男人看着江澄胸口的伤,伸手摸了一把,指尖染了江澄的血,“这伤也是为了他才有的吧,可惜啊,他与别人你侬我侬,私毫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你却还是情深义重,傻得可怜。”
这世上竟还有人敢这样和江澄说话,实在是让人又惊又怕,好在刚刚众人已经各自回家,剩下的没有几个,不然明日不知道又要编排出什么戏码。
“你的心里终于还是觉得他才是魏无羡对吗?之前你一次又一次地让他走了,不就是还没有确定吗?”男人甩了甩陈情的穗子,“现在确定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才是魏无羡,被你收走陈情,关在莲花坞十三年的我,你倒是不敢确定了对吗?”
“这世上啊,怎么会有两个魏无羡呢?”男人转过身,看了魏无羡一眼,目光锁在蓝忘机身上,“你说对吗,蓝湛。”
眼前的人露出一张蓝忘机熟悉至极,又或者说日思夜想了十三年的脸,比起站在他身侧的魏无羡,要多上几分棱角,少上几分俏丽。
“魏婴?”
那是魏婴才有的脸。
被唤作魏婴的人像是少年时那般朝蓝忘机笑了笑,嘴里却吐露出伤人的话语。他的脸色变得难看,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人的东西,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真想不到啊,你竟然对我存了这种心思,大庭广众也能不知羞耻地亲热,真是恶心。”
蓝忘机如遭雷劈,魏无羡上前一步挡在蓝忘机身前,摸了摸下巴,“你说你是魏婴?说话可真够难听的。”
他原本应该要像之前在江家祠堂里那般护着蓝忘机,让人给蓝忘机道歉,可现在突然接收的信息有点多,他一时也消化不了。这个和上辈子的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甚至行为举止都像极了他当年呆在乱葬岗当夷陵老祖的时候。
江澄把这个人当成他,收了陈情,关在莲花坞十三年,没让别人发现。可魏无羡心里想的却江澄竟然能把这个人护在莲花坞,不让人用鬼道,安安稳稳地过了十三年。
原来之前江澄一直没有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魏无羡,怪不得他每一次都能从江澄手里逃走,像江澄这么执着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舅舅,舅舅!”
金凌的叫喊声将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江澄已经倒在了金凌怀里,胸口的血还在不停地流。
刚刚他就是强撑着才没让别人看出他伤得那样重,刚刚又被突然冒出来的魏婴刺激,直接就晕了过去。
魏婴一改刚才的态度,仿佛刚刚讽刺江澄的人不是他一样。他把江澄抱起,又冷冷地瞧了一眼魏蓝二人,咬着牙道:“你们两个最好岂求江澄没事,如果江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两个,都别想好过。”
魏婴的衣袍无风自动,黑雾自下而起,金凌掩着袖子咳嗽了两下,魏婴便带着江澄消失不见了。
“舅舅!”
金凌慌张地大喊,魏无羡也惊于此人的法术,蓝忘机则是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立在门口。
“放心,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魏婴,便不会伤害江澄,现在可能已经到莲花坞了。”魏无羡拍了拍金凌的肩,“你也先回莲花坞吧,见着了江澄便回金家,现在金家可要你担起来了。”
“你别碰我!”金凌一把拍掉魏无羡的手,“他是魏婴,那你又是谁!如果你是魏婴,那你才最没资格说这种话!每回伤舅舅最深的不是你又是谁!我讨厌你,最讨厌你!”
金凌说完便踏上岁华直往莲花坞而去。
“被讨厌了啊。”魏无羡叹了口气,“这样冒雨就走了,可是会着凉的。”
“蓝湛,我们也走吧。”
“……嗯。”
二人撑了一把雨伞,安安静静地走进雨中。方才的雨变大了,打在伞面上声音好响,魏无羡突然停下脚步,蹲下捂住了脸。
刚才江澄问他,你恨我吗,他说不恨,江澄便想把陈情交还给他。
原来在江澄心里,一直觉得魏无羡是不会恨江澄的。不恨江澄的那一个,才是魏无羡。
“因为,江澄也不曾恨过魏无羡。”魏无羡突然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原来江澄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恨过我……”
他们二人一同长大,是那么的默契,他们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啊。
“他竟然,不恨我……”
魏无羡拳头砸向地上,溅起了泥污,染脏了蓝忘机洁白的衣摆。雨幕下蓝忘机呆立了好一会,终于还是把伞移向了魏无羡头顶,即使那人已经浑身湿透,再打伞也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若是江澄在此,定会笑他风水轮流转。刚刚江澄在观音庙哭得那样惨,而如今,魏无羡在漆黑的雨夜,像是走丢了的孩子。哭得更加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