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S市某单身公寓。

“下了哦，今天下播早一点，明天绝对不鸽。”唐宁上半身穿着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蓝色T恤，双腿交叉盘坐在他前几天才斥巨资买的新电脑椅上，摇头晃脑地跟弹幕进行着关于“能不能下播”的拉锯战。

“我怎么是鸽王呢，你们说这话就没有良心。”

弹幕：今天才播了两个小时

“我今天本来的计划是不播的，都播了两个小时了，而且你们看，这两局我这么C，咱们不能注重数量，得注重质量，这都质量局，懂吧。”

弹幕：我刚来你就下播了

“哎，你换个角度想，兄弟，我就当你没来过，你就当我今天没播。”说着唐宁又立刻对着麦拜拜了好几声，立刻掐断了直播信号。不能犹豫，犹豫就会败北。

“唐宁，出来吃！刚到的披萨哦。”室友褚征敲了敲唐宁的卧室门。

“就来就来！”唐宁朝客厅大喊。他抬头顺手掀开了窗帘，日头太高，看起来外面就很热，热的刺眼睛，唐宁拽下耳机，移开麦架，公寓外的S市在八月的炙烤下格外刺眼。只是看一眼就让在空调房间里的唐宁感到炎热口渴，拿起桌上的肥宅快乐水喝了一大口，推门而出。电脑画面定格在刚刚结束的游戏界面，“Winner Winner, Chicken Dinner”。

客厅的电视在播放S市国际电影节的红毯。

“这么点大的披萨你也好意思分给我们吃。”另一个室友郝安河一边啃得满脸芝士一边吐槽着褚征不够意思。

“我本来点的一个人的量，我把晚上公司聚餐这事给忘了，既然要聚餐，这披萨我们就当下午茶吧。”褚征说。

“晚上公司聚餐？我好想也忘了这事，本来还想下播睡一会儿的。”唐宁表示震惊，他们在的这个传媒公司，虽说和很多平台企业都有合作，可是他们只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播，褚征是个cSgo的前职业选手，早早地因为“技术原因”退役当了一个cSgo主播，郝安河是fpS游戏的搞笑兼技术型主播，已经做了很多年了，有不少老粉丝，今年为了到公司方便，搬来了S市跟他们合租。这样的小主播，公司还组织什么年中聚餐，起初唐宁还以为公司说着玩的，所以压根没记在心上。

“据说会有新合作的公司老总还有荣爷的几个朋友会来。”安河擦擦嘴。

褚征耸耸肩“老总们的局，我们去扮演刘姥姥咯。”

三个人哄着笑了笑，电视里各种娱乐新闻仍在滚动播放。“据悉，上届最具人气女演员李纯想今日将不会出席S市国际电影节开幕式，媒体纷纷猜测原因，我台记者稍早前连线了其经纪公司，经纪人表示仍在处理和邓言的离婚事宜，无暇分身。”

“好惨哦，一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离婚的时候要被全网视奸。”褚征讪讪道。

“李纯想长得这么好看，已经是个离婚女性了，娱乐圈的感情啊，啧啧。就应该嫁给我，我一定给她幸福不让她这么辛苦。”郝安河拍拍胸脯。

“你可拉倒吧，人家会看上咱们？”褚征白了郝安河一眼，又看看唐宁，希望得到认可。

唐宁啃着他剩下的半块披萨，摇了摇头，表示对他们的谈话提不起兴趣。“爷吃饱了。走，去吃第二餐咯。”说着起身就要出门。

“聚餐你就穿成这样去？果然年轻啊。”

“不...不然呢？”唐宁摊手，望着回房间换衣服梳头发的两个人摇了摇头。

酒足饭饱，但是在繁华得有些过分的S市，夜晚才刚刚降临。唐宁跟着公司一行人来到夜总会，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荣爷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一直很照顾他，他跟在荣爷身后，一句话也没说。

“客人都还没来，我先去楼下看看，安河他俩买酒去了，你先等着。”荣爷转身跟唐宁交代了半天。唐宁比了个ok的手势，坐下开始玩手机。

安河从怀里分别掏出了偷偷带进来的几瓶酒、一些饮料、甚至还有他打算在Ktv吃的酱鸡爪。然后一脸坏笑地往沙发中间一瘫，“等会要来的还有李纯想哦。”褚征跟在后面吹了吹口哨。

“哪个李纯想？”

“就是你想的那个。”

“果然住在S市就是好，偶遇大明星不是梦啊。”窝在角落的唐宁看着他们说。“安河不是以前还买过人家贴纸吗？贴在保温杯上。”

安河被说得直跳脚：“我什么时候用保温杯了，我这种年轻人会用保温杯？”

一群少年用打趣的目光望向郝安河，郝安河索性开始诉说自己年少的时候追星的黑历史，大学宿舍的海报、签售会，还有据说藏在他小金库里的签名照。众人哄笑一团。

唐宁也被逗得直乐呵，这个安河，这么大了没个正经。突然自己口袋传来了震动声，唐宁掏出手机接了电话。“喂，咋了大小姐，这么晚。”

“请问你是唐…唐宁，吗？我是温雅的朋友，她今天喝的太醉了，但是我也不知道她家住哪儿，我翻了翻她通讯录，第一个就是你，就只能打给你了，你现在方便吗？”唐宁愣了一下，随即道：“你们现在在哪儿，我马上来。”说着唐宁跟屋子里的人打了几个手势，就出门了。

“大明星也不见了？阿拉宁宁真是工作繁忙哦。”

“怕不是桃花繁忙哦。”众人哄堂大笑。

卓温雅，唐宁在刚入行的时候就认识的朋友，之前做过女团后来做了十八线的游戏解说，最后因为跟家里争吵离家出走来了S市，是个富养的闺女，没吃过什么苦，为了面子死撑着用攒下的积蓄一个人在S市郊区租了一个房子，又怕朋友知道房子在郊区，地址谁都没有告诉。唐宁比卓温雅早来S市一年，所以那个时候选房子搬家都是唐宁帮忙，卓温雅也表达过对唐宁的好感，但是唐宁总是借个玩笑就搪塞过去了，朋友关系明显更适合漂泊在外的两个人。毕竟在认识褚征他们之前，温雅是唐宁在S市唯一说得上话的人。

所以唐宁二话不说就走了。远在异乡，朋友之间再不互相帮衬着，就更难了。

唐宁走到电梯口，慌忙按下电梯，一边还不忘问着电话那头的情况。“好好，你们就在那里等我，我最多20分钟——”说着唐宁突然歪了歪脑袋，想到了外面的车水马龙，“半个小时。”

话音未落电梯门打开了，唐宁给电梯里的乌压压一大片人让位置，一群霓虹灯似的青年从电梯里有说有笑地出来，等到最后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戴着鸭舌帽的小姑娘走出电梯，唐宁立刻钻了进去，转过身来按1楼，电梯门关下前还能看到前面人群的熙熙攘攘，那套白色运动服在夜总会呜呜泱泱的人群里的确有些格格不入，唐宁再次歪头思索着。

但他很快回到了正题上，出了夜总会直奔已经叫好的滴滴。

“师傅，人民广场。”

“好嘞。您系好安全带。”

唐宁赶到的时候，他望着眼前的画面直歪头——卓温雅将高跟鞋高高举过头顶，站在石墩子上，喊着自己是自由女神，旁边她的朋友坐在另一个石墩子上滑着手机，仿佛已经对卓大小姐这个样子无可奈何了。

唐宁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自己来S市这两年，真是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了。

这就是S市的魅力，周围路人熙熙攘攘，但是面对这样滑稽的镜头，却没有人驻足甚至多看一眼，仿佛在这座万花镜里，每一粒尘埃都已经看尽了所有的剧情，不为任何事物惊讶了。

唐宁上前跟卓温雅的朋友道谢，朋友看着唐宁又看了看卓温雅说不用谢，你千万要送她到家，然后就被男朋友接走了，走之前还回头对唐宁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弄得唐宁哭笑不得。

“大小姐，你这自由女神可真不高贵，不在美国自由岛，在这街头的大石墩子上。”唐宁冲着卓温雅笑。

“你来啦。我还以为我的火炬快灭了呢，还好你来了。”卓温雅一脸神圣地把高跟鞋递给唐宁。唐宁接过鞋子给她穿上。“快点，送你回家，再迟点夜生活的第一批人就要谢幕了，我可不想跟他们抢出租车。”

“可是我饿了。”卓温雅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一脸无辜。

“外卖可不会下班，回家点外卖，想吃多少吃多少，没人拦你，如果你到家还饿的话。”唐宁立刻否决了她的痴心妄想。黄金时间在人民广场吃东西，她还喝这么醉，吃那么一顿自己这一个月的小工资就搭进去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果然不爱我了。唉，朕的唐妃，平身吧。”

“我看你像加菲。猪。”唐宁一把抓住卓温雅就走。

唐宁拖着烂泥一样的卓温雅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到上南花城东门，谢谢师傅。”

“送女朋友回家呀，真是贴心哦，现在好多小伙子都没你这么细心了，难怪你能找到这么瞎灵的小姑娘哦。”一路上司机师傅就这样叽叽歪歪说了一路，尽管唐宁再三表示不是女朋友，但是卓温雅却一直说是的是的，还抱着唐宁的胳膊不放，快勒出印子来了。唐宁挣扎无果，选择放弃。

“到了，小伙子。”师傅打开车里的灯。

“好的，谢谢师傅。”说着唐宁把钱付了，先把卓温雅拖了出去，又回身拿她的包，拿包的时候司机师傅拍了拍唐宁的肩膀，弄得唐宁一脸懵。总觉得这个司机师傅像极了刚刚卓温雅的朋友。

送到卓温雅家楼下，唐宁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快上去吧，你开灯我再走。”

唐宁本以为她还会发酒疯，没想到卓温雅突然像酒醒了一样听话地放开了唐宁，正准备走进单元楼，突然回头问唐宁：“猜猜看我为啥喝酒。”

“这我去哪儿猜，今天解说的时候又把英雄技能记混了？”

卓温雅摇了摇头，也没说话，就走了。

唐宁看着她走进单元楼，突然又回过身来，跑向唐宁，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口，可唐宁是什么人啊，游戏主播，反应速度不是一般快，在她跑过来的一瞬间立刻躲开了。卓温雅只亲到了唐宁的领口。

等卓温雅家的灯亮了，唐宁才缓缓离开。看了看爆满的打车软件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得跟第一幕散场的人抢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