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五卿，我儿如何了！”
甄老爷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悠悠荡荡，如同索命的鬼魂择人而噬。
第五卿摇摇头，作势欲扶甄老爷，只是甄老爷一点也不领情，打开第五卿伸过去的手，自己从牛背上下来。
赤脚医生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着两人一叹，指着房间，漠然道：“进去吧，见见孩子最后一面。”
甄老爷一屁股坐倒在地，连滚带爬往屋里冲，甄老爷生意风生水起，虽说儿子只生出了这么一个，可是一个也够了，儿子的上进，自己事业的跃进让甄老爷意气风发，走路都是带风的，可是如今，他唯一的儿子将死，不过年过四十的甄老爷脊背都弯折了下去。
赤脚医生见过了很多生离死别，可饶是这样，看着甄老爷的样子还是为之动容。
“有钱，有钱，你醒醒！”
“爹，爹，是你吗。。。。。。”躺在茅草床上的甄有钱半个脑袋都烂了，气若游丝，声音低如蚊吟。
“是呢，是呢，爹在这，你要好好的，会好起来的！”甄老爷强自压下哭腔，握着他唯一的儿子的手，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可，可是，爹，我看不到你。。。。。”甄有钱抬起手，眼泪不住地溢出，突然咳嗽起来，眼睛不断上翻。
甄老爷想要做些什么，可是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着儿子的手痛苦着，两个人不断地安慰对方，可是谁都安慰不了。
第五卿和老汉就在院外等着，从日上三竿，等到黄昏傍晚，头发凌乱的甄老爷才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头发花白。
看着两人，良久无言。
大风吹来，吹起一地去年死叶，拂过甄老爷身子，粘在甄老爷身上。
下一刻，时间静止，飞叶停滞在空中，连风都停下来。
“听闻甄老爷爱子受了重伤？”
抬头看去，一个青衣紫衫白胡子老道坐在甄老爷的老牛背上，一副世外高人模样。，手里捏着一张正在燃烧的符箓。
甄老爷没有回答，眼神冰冷地看着那个老道，袖子里的手已经暗暗摸上了给县太爷公子准备的匕首，他早年做亡命徒发家，娶妻生子，有了儿子后金盆洗手，安心做当地的富贾人，可是儿子死了，说实话，他对于那妻妾本就没什么感觉，所以这下可以说世间再无牵挂，这时这老道装神弄鬼，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他又如何再忍。
“我这里有一枚回天符，只消老爷将此符滴上贵公子心头血，于正午阳气最盛时点燃，便可治好贵公子的伤势。”老道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符箓，黑红交织，有些阴森。
甄老爷眼神热切地看着老道手里的符箓，不动声色地收起了匕首：“不知道长需要甚么。”
“我要甄家一半的家产，一文不能少，一文不能多。”老道笑道。
甄老爷上前，低头接过符箓：“那就谢过道长了。”可再等抬头，牛背空无一物，何来的道长。大风继续吹刮，叶子飘零飞过。
甄老爷在袖子里摸了摸那枚符箓，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吾儿，是否有救了？
第五卿看着骑上老牛离去的甄老爷，打了个哆嗦，似乎，甄老爷胯下的老牛，也在不住地哆嗦，他转头看老汉，老汉身子在发抖，眼神里是异样的凝重。
龙虎山顶，天师道。
大殿内，白眉老道和一青衫童子盘膝对坐。
老道轻轻捻起一枚白子，扣下，发出啪的一声清响。
“据说当年老子西出函谷关，鸿蒙紫气浩荡三万里，留下道德经后举霞飞升，那是何等的风采啊。”
青衫童子撇嘴，拿起一颗黑子落下，黑子猛然形成合围之势：“如今即使百家合并，也再无圣人出关，世人不是只认我们天师道和相思门那柠檬精了吗。这么多年了不曾找我，师傅今日莫非只是为了找我说说当年诸子百家的风骚？”
老道胡子一抖一抖地笑着，从盒里摸出一颗子，落下，先前的合围之势俨然不复存在，被合围的白子与外界通气，困龙升天。
“这诸子百家，弱势在不团结，也弱在没有圣人统合百家资源，可若是百家出了圣人，内外统合，别说相思门，就是天师道，又哪还有出头之日。”
“可不是只有乱世才有圣人降世吗，如今这可是太武盛世，如何有他圣人降世的机会，更何况那圣人位凭什么不是我谢红湘的，不归我龙虎天师道！”
“痴儿。”
“可我不甘心，天师道弟子遍布天下，可雷池里的烛火却是将熄了般，师傅，我真的不甘心！”
谢红湘狠狠一拍棋盘，天空雷声滚滚，一道紫雷劈下。
老者一惊，从位子上跳起向后飘去。
“若是上天不给我天师道出路，那就由我把这天捅个透！”
天雷劈下，将整个棋盘砸了个灰飞烟灭，先前他与老者所坐的地方金玉化土，只剩下个深深的大坑。
谢红湘这番话落下，雷云消散，大雨倾盆而下。
“铮”，一声剑鸣，诛邪飞至，谢红湘抓住飞剑，马步稳扎，以崩拳的手法向天空斩出一剑，大殿整片穹顶化作齑粉。
谢红湘深吸一口气，转手，将剑捅入自己丹田。诛邪专斩邪佞，可破根基，如今谢红湘以剑自残，破了圆满道，境界跌落，便可出山。
老道负手而立，就静静地看着，除了先前退让，再没有分毫波动。
老道轻轻道：“儒家子弟。前世为半步圣人第五卿，今世名唤周青。”
“方位？”
“清河，方寸村。”
谢红湘一个闪身，出现在山门处，伸手探向山门，被无形的结界挡下，无奈苦笑。
临空画符，轻吟：“一渡离愁苦，二渡家门败，三渡天人衰，四渡尘世乱，为争圣人位，天师上人，天师道祖，请渡我出山！”
除了他的回声自山间荡漾，没有回应。
谢红湘毫不气馁，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尝试，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越发苍白，不知是第几次尝试了。
谢红湘脸色很不好看，掌心符咒雷动，十张紫霄引雷符瞬息画成，狠狠拍在结界上。
可怕的紫雷如通天的蛟龙直冲而下，轰击在结界上，只是砸出一道口子，呼吸间便又复原了。
谢红湘咬牙，将手指咬开，几滴金色的血珠悬浮空中，那不是普通的血，那是他这四十年来苦修的结晶之浓缩。
他手指前伸，将符咒直接画在了结界壁上，后退两步。
“来！”
一道细小的，看起来软绵绵的白色雷电落下，轻轻地印在结界壁上。
谢红湘盘膝而坐，静静调息等待。
几息后，满天的雷鸣声响彻穹宇，伴随着雷鸣声还有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惨叫声。
结界自雷鸣声最为密集处，寸寸崩裂。
“呵。”
谢红湘向着山门外走去，结界再无法阻拦。
谢红湘转头，向着山门深深一揖，大步离去，豆大的雨水落在他头上，脸上，混合着泪水，旧天师，再不回头。
片刻前，他还在和师傅谈笑风生，还是龙虎山千年来第一位外姓天师，还是站在修炼界巅峰的存在，可是如今，修为半废，气运受损，百载苦修都付之一炬，仅是为了和那个天生圣人一争圣人位，世事，如何不公平。
山顶上老道看着徒儿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化流光而去。
何为圣人？
渡离人，挽狂澜，扶将倾吗？
徒儿啊，不是这样的。
谢红湘两脚贴满了神行符，飞奔在前往清河县的路上，溅起一路泥水，惊起一路倦鸟。
师傅啊师傅，千年都不曾出的圣人终于出世了。
这是天师道，等了六百年的机会呢，也是小湘，等了六百年的机会。
圣人渡世间人，可是不渡我天师道，不渡我谢红湘啊。。。。。。
师傅，这世间，哪会有天生的圣人。。。。。。
圣人，是要争出来的。
ps 第五卿终于要展露圣人位啦
主线正式开启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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