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重点班突如其来地转来了一个美女，转校本来不是个大事，但轰动整个年级就足够说明这个女生大概不是一般的好看。
“我刚刚路过三班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顾晨兴致高昂，十分积极主动地向后排两位大神汇报情报，“我听说转校生叫白洛，妥妥的气质女神，肤白貌美，长发飘飘，玲珑剔透，一眼就激起了我层层叠叠的保护欲！”
边奕头也不抬地继续做着数学竞赛书，慕楠一脸平静淡定地看着顾晨，没一会儿被逗笑了，敲了敲他的头，语气戏虐又嫌弃：“这么没见过世面，眼睛都直了。”
顾晨“啧”了一声，对两位大佬无动于衷的表现非常气馁，兴怏怏地转了过去。不过一节课之后，他就又带着不成熟的想法来了，而且这次还是冲过来的。他一脸震惊，眉眼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兴奋，横冲直撞地从教室门口冲到慕楠的位置上，一把拽着他的袖子。
“卧槽，白洛女神在教室门口等着你！你他妈怎么回事，装得毫不在意，实际上早就下手了？”说着，顾晨放开慕楠，双手恨恨地交握，骨节在手里捏得脆响，“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事实，总之你快出去，别让女神等久了，回来我再严刑逼供！”
听到这，边奕终于舍得从题海中回过神，讶异地看了看顾晨，又看向旁边的慕楠，眼中递过一丝询问的目光。
“看我干嘛，”慕楠哭笑不得，一边回答一边被推了出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
边奕收回视线，缓缓吐出一口气，想摒除杂念集中精力，却发现自己半天只落下了一个“解”字，题目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也没看懂，余光止不住地往窗外瞟去，一种复杂又略带酸楚的情绪薄薄地覆盖在心头。
愣神间，慕楠已经回来了，脸色带着残留的笑意，应该是刚刚慕楠开了什么有趣的玩笑，两人在栏杆边笑了好久。
“她是你朋友？”边奕没有抬头，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算是吧。”慕楠说完后，语气平淡地翻开了书，却没有发现旁边陡然收紧的拳，“对了，我今中午跟她吃个饭，聊点事儿，就不跟你一块去教工食堂了。”
顾晨猛地转过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在他身上梭巡，喃喃道：“男大不中留啊，这还没一会儿，你们就约上饭了，神进展啊！”
“滚，”慕楠笑了笑，补充道，“你这孩子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边奕沉默片刻，没有说话，最终微微地点了点头。
一整个早上，他们都没有交谈过，因为一下课，边奕要么就埋下头睡觉，要么就低头做题。慕楠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不确定对方是怎么了，闷声不响的氛围显得十分怪异。
中午离开教室的时候，他看着边奕低头收拾着课本，像是故意放慢了动作，要跟谁错开一样。他几欲开口询问，又在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反悔，悻悻地憋了回去。
“我走了。”慕楠两根手指敲了敲他的桌面，边奕收书的动作一顿，眉头极轻地皱了一下，“嗯”了一声，算是回复，随后又继续专注地收拾课桌。
慕楠走到路上的时候，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白洛，在白洛打招呼的时候才回过神来，暗自决定下次一定要找他好好聊一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接下来的这两天，慕楠一直感觉边奕在躲着自己，教室里又不能平铺直叙地开问，以至于他没有找到丝毫机会了解边奕的想法，他内心的焦躁和不安渐渐侵蚀上来，隐隐还有一丝难过。
这一天，两个人的氛围都笼罩着一层低气压，顾晨转过来见了他们都没敢上前询问，只觉得空气中似乎凝结着冰冻的气息，在十一月初的暖阳里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慕楠偏过头看了看他，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心说他妈的老子遵纪守法招谁惹谁了。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板着脸很不客气地问：“晚自习下课，有空吗？”
“没空，今天竞赛作业多。”边奕回答，慕楠提笔打草稿的时候直接在纸上戳了一个洞，边奕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又收回了视线。
慕楠咬着后槽牙，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十遍“冷静”，很久后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字：“行。”
晚课后，边奕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教室。看到周围成群结队的朋友们，他突然觉得太喧嚣太吵，拐了个弯去了松林坡，小路的学生很少，夜里环境很寂静。
他踩着树叶感受夜风。片刻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身后有一个同样踩碎落叶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停下，身后的声音随即停下；他迈步，身后又传来一阵窸窣。
他转过头，看到逆光下的慕楠正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脸色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稳住沸腾的心绪，端出一份讶异，故作云淡风轻地道：“难得，这条单向道上也能偶遇你。”
“不是偶遇，我一直跟着你，”慕楠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只是想问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躲我？”
“我……”边奕的后半句话淹没在风里，他的理智和思绪在慌乱中破碎得一干二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少年。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喜欢你。
这是第一个这么懂自己的人，所以他不想破坏他们之间尚存的微妙和好感，狠下心来，逼着自己克制又疏离。
慕楠看着他，半晌没说话，叹了口气，明亮的眸光黯了又黯，缓缓开口道：“我很担心你。”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慕楠看到边奕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又突然熄灭所有星光。良久，边奕一点点扯出一抹笑，像是无奈中又藏着欣喜：“我的同桌，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言尽于此，是对于边奕来说，最大程度的剖白了。
你真的很好，是我太喜欢你，所以不会再靠近了。
“白洛也很好，”边奕偏过头，避开对方澄澈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要不你们在一起吧。”
慕楠身形一僵，一不留神没稳住，踉跄了一下，踝关节闷响了一声，险些栽倒。他猛地抬起头，顾不得扭伤的脚，直接冲了过去，抓着边奕的肩膀，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你脚受伤了。”边奕皱着眉头，低身查看他的伤势，却被慕楠一把捞了起来。如火焰般的目光刺入眼中，瞬间灼烧了他的五脏六腑，勾得他喘不过气，偏过头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慕楠却像无知无感一般，脑海中还在重复着那句“你们在一起吧”，神色中满是不可思议和失望。脚边传来阵阵刺痛，他却毫不在意般，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边奕的肩膀被捏得生疼，闷闷地低哼一声。
慕楠脑子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也记不起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你希望这样吗？”恍惚间，他问了一句，“你希望，我跟她在一起？”
很久之后，边奕感觉到肩膀的力道渐渐放松，面前的少年正一点一点地塌陷下去，好像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
边奕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说，只记得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荒谬想法，让他瞬间下定决心般点了点头。
空落落的情绪铺天盖地般袭来，滚烫的心顷刻坠入冰窖，又凭空生出些莫名其妙的焦躁和释然。
他不能置对方于风口浪尖处，也不忍心让对方陪着他与世俗为敌，绝不会将他放在成见和舆论之口。
情绪决堤，断了念想也好。
边奕几乎是彻夜难眠。
在脑海里充斥叫嚣着的焦虑和烦闷让他一整晚都浑浑噩噩的，本来有好几次都要昏睡过去，又突然在梦里对上一双失望的眼睛，惊醒后发现自己的后脊一片冰凉。
他点开网易云，开始播放《一路向北》：“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你说你好累，已无法再爱上谁……”
这大概是杰伦最悲伤的歌了。它不适合唱，也不适合大庭广众，不适合外放，也不适合其他任何人，只适合一个人的时候戴着耳机悄悄地听，悲伤无论怎么溢满也切不掉这首歌。
一路向北只是一个幌子，所以并不是离开的时候才能听懂它。
血丝漫过双眼，他看着东方的天空渡上白昼，起身用冰水浇了一把脸，在楼妈打开寝室大门的一瞬间冲了出去。
看了看手表，六点，太早了，视野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没有去食堂，也没有去教室，就在偌大的校园里晃悠，平时的他根本不会做这种事。
精神已经疲惫到极限了，他甚至想翘课去寝室里睡到昏天暗地，但他一闭上双眼回归黑暗，锥心刺骨的难过就会卷土重来。昨夜的针锋相对在脑海中一处一处地放大，慕楠的每一个表情都像投影般一帧一帧地闪过。
仰了仰头，他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到了医务室的门口，等他在鼻腔里充斥的消毒水味中反应过来时，手里传来的冰凉引得他低了低头，他发现自己掌心多了一瓶缓解扭伤的止痛药膏。
直到上课铃响起的前一秒，他才迈入教室，余光中瞥见慕楠正望着窗外时不时地走神。边奕其实在躲，在没有想通之前，他想把自己封起来，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对方。
边奕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同桌出奇的怒火，他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迎接对方的唇枪舌剑，但慕楠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收起了他的所有质问，所有气急败坏，也收起了眼底的阳光和笑容。
看到这样的慕楠，边奕的心脏猛地被揪了一把，胸口疼得差点直不起腰。他突然想到昨晚，慕楠脚伤后一声不吭来逼问自己的模样，无端的焦躁瞬间化作担忧和不安，把手里紧紧攥着的药膏放到他桌上。
慕楠扯了扯嘴角，哑声说了句“谢谢”，却没有接过来。一天魂不守舍的日子里，他们再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秋季的落叶又铺满了一层，满地枯枝败叶衬得校园萧瑟又寒冷，眨眼间，已到了星期六傍晚的周假时间。
恍惚间，他几乎都忘记了这两日是怎么度过的，唯一记得的是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在教室门口等着慕楠的白洛，和他们走在一起的洽谈和轻松。
他不想回家，找了个清吧点了最烈的酒，又掏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晚上有活动，晚点回”的消息，开始喝起闷酒来，此时就连耳中温柔流淌的吉他声也刺得耳膜疼痛。
杯酒下肚，喉咙已经火辣辣地烧起来，胃也很难受得很，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抽离身体。他第一次醉得这么彻底，周围的世界天旋地转，这几日一直强行压下的思念和情意爆发出来，来势汹汹。
等到最终只剩一丝残存的意识留在脑子里，几近神智不清的边奕鬼使神差地翻出慕楠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电话的接线声响了几下，被人接了起来。电话的那头沉默了几秒，突然试探地询问道：“边奕？”
听到这个声音，他的心停跳了一拍，骤然收紧，下意识地想要流泪。他将脸部深深地埋入双臂间，粗重地喘息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将电话重新举到耳边，嗓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又沙哑：“我喝酒了。”
慕楠想也没想地拿着钥匙冲出家门：“你在哪？”
边奕报了个地址，就挂了电话，心里琢磨着酒哪里是什么好东西，明明连路都走不直，下一秒几乎要跪在地上了，千愁万绪却不受控制地愈发清晰。迷迷糊糊中，他产生了个极其荒谬的想法：喝酒太狼狈，能用什么来浇愁呢，烟可以吗，想碰烟了。
酒吧光线昏暗，视线里有个人挡住了门外的光影，他看不清来人是谁，手肘撑着桌子尝试站起来，却又如千斤般重落于柔软的沙发里。他晃了晃头，抓着这人的衣袖，在他的耳边喃喃道：“给我根烟。”
慕楠把喝得烂醉的边奕一把捞进怀里，结果用力过度，重心没控制好，两人齐齐跌落在沙发里。
当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慕楠再迟钝也该明白边奕的情感了，这些天边奕的所有异常也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他发现当一丝慌乱从心头闪过后，他整个人陡然被铺天盖地的狂喜所包裹。先前暗无天日的情绪一下子满溢出来，横冲直撞地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想见边奕，一秒也等不得了，想瞬间飞到边奕的身边，告诉他“我很喜欢你，比你想象得还喜欢，喜欢得要命，喜欢得心都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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