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斌的结局（四）

回到家里，我依旧是很开心的。但是虎哥好像显得有点生气，大概是我扔下它在一个对它来说陌生的地方，然后自己走掉了吧。

回到家里，爷爷正在煮小米粥。众所周知，我们家以前的各种食物都是用绿豆做的。小米粥热腾腾地，带有一股清香。前脚还没踏进家门，那香味便扑鼻而来。我美滋滋地跑去厨房。

“哇，好香呀。”说完，嘴里还不由自主地哼起了调调。

爷爷突然扭头看向我：“今天啥好事，给你整这么开心啊？”

“今天啊我......”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江斌叮嘱过我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同他一起出去过这事儿，便又默默咽了回去。但为了不让话语断得太过唐突，赶紧接到“我觉得今天天气太好了。虎哥也异常的乖。”

爷爷笑脸盈盈，咧着嘴角说：“好久没见你这样过咯，以后还是多笑笑，你心情好爷爷心情也好。”

我假装冷笑，转身离开厨房，一蹦一跳去给虎哥准备粮食。

“虎哥，你说我是不是从今天开始就有朋友了呀。你可得恭喜我啊，跟咱村的老大做朋友。”

它的气好像还没消，叫也不叫一声。

“真无趣。你又爬不了山，生啥气啊。”我嘟囔着，一屁股坐在它面前。虎哥似乎嫌我挡住它吃饭，“哞哞”叫两声，用鼻子拱我。

“哇你这牛，怎么这么倔脾气。要不是老子今天心情好，饭都给你收走。”

吃晚饭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在回忆下午美好的时光，全程傻笑。爷爷看着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本想第二天再跑去江斌家里找他，但想了想，怕影响别人一家，还是打消了这念头。

一连下来的好几天，我都没再见江斌。我实在忍不住，又问爷爷：“这几天您看见江斌了吗？”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没有。我连他的妈妈也没有再看见了。”

这就奇怪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第二天上学，满脑子都是这件事，课一节也没听进去。本在考虑放学要不往江斌家里跑一趟...

回家的路上。二康的其中一个小弟问：“咱是不是很久没看到斌哥了。”二康听完好像很不高兴：“斌哥？你管我喊大哥就不能再这么喊别人。”见大家都没反应，二康又继续说：“好像听说他死了。”

什么？我赶紧凑近，渴望听得更清楚。

周围的其他人也跟我一般好奇，叽叽喳喳地问：“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别人传说是他从山上摔下来的。”大家议论纷纷。二康显得似乎有些不耐烦：“这不挺好的吗？你们那么关心他干嘛。你们不怕他吗？”

从山上，摔下来？那不就是和我去爬山的那天吗。我挤开围住二康的人群，站在他旁边问：“你哪的消息？哪座山摔的？”

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说：“这么关心干嘛。是没被揍够吗？这关你什么事啊，没人心疼的可怜鬼。奉劝你，别装、别管。”

我急了。赶紧往前跑，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就算是打滑、摔跤也没能绊住我的脚步。那一刻我的大脑空白一片，心里不断默念“假的假的”。风呼呼吹过，带走我眼角的一丝眼泪。这下就很好，只有它才知道我偷偷哭泣。

到了江斌家门口，我悬在空中的手突然停住了。真的吗。万一是二康开的玩笑，到时候怎么解释，毕竟我们两个也没有很熟啊。

刚刚有多着急现在就有多犹豫。算了，都这样了，就硬着头皮来吧。

我敲门。一下、两下、三下，却听不到一点脚步声，门依旧紧闭着。

难不成是真的......

还是回去吧，耳听为虚，更何况是二康嘴里说出来的话。

那个晚上，我又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爷爷本不好打搅我，见我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就只得开口劝道：“今天又怎么了？再不开心也要吃饭啊。来，先把饭吃了。”我推开爷爷递我筷子的手，严肃问：“爷爷，您实话实说。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的意思是，关于江斌的事情。”

爷爷放下手中的筷子，撑着下巴：“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啊。真是可惜。”

“......”

他又接着说：“见你那么关心他我也不忍说出来。但这件事情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大概是前几天吧，从山上摔下来的。有人猜应该不是脚滑，是刻意这么做的。

爷爷讲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江斌之前同我所说“以后也没有机会了”的真正含义。也明白了喊我骑牛快些回去、以及保密自己跟他单独出去过的事情。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他心底深处也是个善良的人啊，究竟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惩罚他。

我在心里狠狠地抱怨。我责备自己，为什么那天就没能多劝劝他，为什么那天脑子就是转不过弯、理解不了他的话中有话，为什么胆怯的自己那天没有再陪他多聊一些，为什么......

我哭了，我从来没有为除自己、家人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流眼泪。命运给了他重重一拳，也不忘踢我两脚。我刚刚拥有的一切美好竟以这么快的速度消失殆尽。

不只是如此。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没来得及告诉其他人，江斌真实的模样。他是那样善良、那样温柔，趋近于四月的花海、六月的繁星。这被春风抚摸过的心灵，只有真正孤独的人才会明白。想必，他也跟我一样，但他其实比我更加艰难。

我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珍惜他。我心疼他，每每回忆起这件事，心都被利刀深深地割出一道口子。至今，也没人知道，陪江斌度过他人生中最后一点时间的人，是我。

我对不起他。对不起这个本该受到大家真心对待、本该快乐地去上学读书、本该同其他人一样拥有完整家庭的男孩子。

这难过的滋味蔓延开，让我对“珍惜”这个词，理解得更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