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都有我在

翌日，天边露出微光，凉风习习甚是清爽，应是个极好的天气。定国公府大娘子院子里的奴婢起的比平日都晚些，大家也奇怪怎么都睡的这样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都慌慌忙忙的起身穿衣。

“啊啊啊啊啊！”

乳娘跌坐在地上，发出惨叫，满眼惊恐，说不出别的话来，两眼一黑，便晕死了过去，听到声响的婢女们都闻讯而来，抬眼一看梁上，个个也都吓的花容失色，四处逃窜，略微有主意的几个大丫头忙去报了叶玉兰和赵绍景。

赵绍景这边还在莺莲床上，听到婢女回话严平君自缢了，面上震惊，实则心底暗喜，可还不等他高兴，荣禧堂那边来人了说老夫人一早起来便身子不利索，才用了早膳便咳出了许多血，眼下怕是不行了。

莺莲闻言连忙为赵绍景更衣梳头，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一切，便看着赵绍景慌慌忙忙的往老夫人院里去了。莺莲轻抚心口，她自进府一应大小事务都是青芙姐姐安排的妥妥帖帖，也未曾受过严大娘子的刁难，但听过伺候她的婢女说虞小娘生冬哥儿时的惊险，如今公府的大娘子就这么没了，怎么说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大事。

“细蕊，你快去把这件事告诉青芙姐姐，她定是有主意的。”莺莲让婢女将事情告诉青芙，不然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细蕊走后，她又在屋内来回踱步，实在不安，又唤道：“落英！”

落英正在廊上烧茶水，闻言忙将蒲扇递给了一旁喂雀儿的小丫头，让她看着炉子，自己则跑到了正屋里，道：“小娘何事？”

“你快去通知院里的人，不管听到没听到什么，都不许到外头乱说，若主君怪下来我可不替她们求情。”

“是。”落英欠身行礼，出去将人都召集了起来，训了几句话便让她们散了。

赵绍景那边太医的早上请的，人是戌时走的。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和薨逝了，如何不是一件大事？又是这个节骨眼上，赵绍景来不及悲伤，知道叶玉兰是个立不住事的，便去隔壁把小江氏请来主持大局，先秘而不发，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

小江氏也没想到这边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但赵绍景信任她把这样的大局给她拿捏，倒是有几分惊讶和激动。

赵绍景让人套了车，就往宫里去了

聂玉瑶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床沿，刚想躺下去，安远就来通告，说赵绍景来了，刚说完，聂玉瑶就看见急匆匆冲进屋子的赵绍景，脸色很不好。

红云将聂玉瑶搀扶起来，坐回了榻边，遣退了众人。

“发生什么了？让你急成这个样子？”

赵绍景冷声道：“严平君死了。”

“所以呢？你是来找我要人手处理尸首？还是找我来讨主意的？直接发丧不就好了。”聂玉瑶知道杀严平君这样的小事，赵绍景肯定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而严平君是以定国公夫人的身份去世的，那严家和赵家就还是亲家，如今赵绍景如日中天，就差临门一脚了，严家就要出一个皇后了，死了又怎样，荣耀还在，所以现在严平君的死活是绝不会影响赵严两家的关系的。

“我祖母也死了。”赵绍景又道。

“啊？”这倒是聂玉瑶没料到的。“怎么回事？”

“我查了，是那毒妇每日都给祖母送的汤里下了东西……”赵绍景难过的有些哽咽，毕竟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祖母，他捏着眉心想让自己缓缓。

聂玉瑶想着赵绍景是江老夫人的嫡孙，是要守孝三年的，这期间不能登基也不能娶妻，那做许多事都不方便，她以为赵绍景是烦心这样的事，才深夜来找他，便淡声道：“倒是可以乘着这次大丧，看看朝中百官的态度，你若担心这三年孝期不方便，可以秘不发丧，偷偷将老夫人葬了，对外称去城外庄子上养病。”

赵绍景闻言，倏然抬眸，紧蹙眉头，一脸惊异的看着聂玉瑶：“这个时候，你和我说这些？聂玉瑶，你到底有没有人心啊。”

聂玉瑶孕期本就情绪不稳定，听了这话，火气一下就窜起来了。“是，我没有心， 你若是想听软话好话，院子里那些莺莺雀雀还不够你听的吗？大晚上跑我这来？”

赵绍景被这句话噎着了，是啊，他跑这儿来做什么呢？他何尝不知道用这些事筹谋什么，只是他心里有些难受，蓦然回首，自己都快成孤家寡人了，战场上的厮杀血肉相博让他麻木，筹谋这么久，他有些累了。

赵绍景看了看聂玉瑶的肚子，她又算他什么人呢？只是有利益牵扯的合作伙伴罢了，她没有义务照顾他的情绪，事成之后，她会嫁人，相夫教子，其乐融融，但他便是受万人敬仰，享无边孤寂。

想到此处赵绍景便忍不住拽住聂玉瑶的手，沉声问道：“聂玉瑶，你有过爱吗？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嫁给隋化云了？我告诉你他不会娶你的，只有我才能护你一生无虞，聂玉瑶，你明不明白？”

聂玉瑶被他晃的头晕，连忙挣脱开来，怒道：“你怕是魔怔了，这个时候和我扯这些情啊爱的，你若有气，不要在这里给我脸子看，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说完便准备出去叫人送赵绍景出宫。

赵绍景一把拉住聂玉瑶，将聂玉瑶揽在怀里，将头埋在聂玉瑶脖颈，嗅着她身上的香气，这是他当初一回来就想做的事情，他们两这场掺杂着太多的荒唐情事，是他先败下阵来，一想到聂玉瑶愿意为另一个男子生儿育女，对他温柔似水，嫉妒就像蚂蚁一点点的啃食他的理智。

聂玉瑶又气又急，又被赵绍景抱得极不舒服，怕挤着孩子，便极力挣扎，可赵绍景力气又大，便越勒越紧，忽然，聂玉瑶不动了，颤抖着声音，慌道：“赵绍景…我…我羊水破了…我肚子好疼。”

赵绍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看着聂玉瑶脸色煞白的僵着，一下便慌了神，后悔刚刚是不是力气太大了。

“来……来人！快来人！去请太医！”赵绍景一边喊一边将聂玉瑶打横抱起，轻放在床上。

须臾，安远冲了进来，看着在床上疼的呻吟的样子，立马转身对内侍道：“快去太医院，让所有太医都过来，你去宫外找贺太医，你去将之前请好的稳婆都叫来。”

“是。”

“是。”

红云和青莲也得了动静，连忙让人去烧热水，准备接生的东西，将帐子屏风都拉了起来。

红云：“还请国公爷在外等候。”

赵绍景听着聂玉瑶痛苦的呻吟，不敢再添乱，红云让宫女在门外放了桌子椅子甜点酒水，可赵绍景根本无心享用，看着眼前的寝殿进进出出的人，一盆一盆的血水，聂玉瑶在里面撕心裂肺的叫喊，他才知道什么叫怕，在战场上箭羽从眼前掠过都没有这样怕过。

赵绍景拳头紧握背着手踱步，指甲将手心捏破了都未曾察觉，是血滴到了地上，路过的内侍看见了，忙为他包扎，这才反应过来。

“不用忙这个，你快去我府上找一个叫粟扬的人，让他去将隋化云叫回京。”

“是。”

赵绍景望着那一盆盆血水出神，眼里再没有其他东西，耳中也只听到聂玉瑶的叫喊，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杜轻云也来了，少隹牵着萧白露，萧白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出奇的乖，不吵也不闹。

屋内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端出了的血水却一盆比一盆红，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康和宫的沉寂，赵绍景连忙拉住一个宫女问道：“是生下来了吗？母子平安吗？”

只见那宫女摇了摇头道：“是生下来了男胎，但是还有一个女胎没有生下来，太医说胎位有些不正，怕是要难产了。

赵绍景听到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他知道女子产子九死一生，当年赵思娴足月生萧白露都死在了产房里，如今聂玉瑶是早产，情况有多危险，赵绍景都不敢往下想。

“国公你不能进来！”

“国公！”

几个宫女没能拦住赵绍景，也确实都没敢真拦。

赵绍景绕过屏风，看见床上奄奄一息的聂玉瑶，双眼轻阖，嘴唇早了血色，锦被已经被血水燃成了一片红，安远端着参汤，却怎么也喂不进聂玉瑶的嘴里，急的手都在抖，他已经想好了，要是聂玉瑶抗不过这劫，他立刻便拉着赵绍景一起死，自己也抹了脖子跟聂玉瑶去，什么天下什么百姓他都顾不得了。

赵绍景跪在床边，双眼猩红，拉着聂玉瑶柔弱无骨的手，颤声道：“阿瑶，阿瑶你睁开眼看看我。”

“怀玉……”

“我已经让人去叫他回来了，你要撑住才能见到他，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他派出去，我不该气你，我以后再也不这样的，聂玉瑶我怕了，你不要吓我。”

聂玉瑶睁开眼，便看见赵绍景哭的像个孩子，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聂玉瑶忍不住笑道：“我没事的，只是有些困，你先回去吧。”

“我知道你会没事的，你千万不要睡，我不许你睡，我现在就回去处理那些事，你不要担心，有我，都有我在。”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