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之一（上）

断章之一（上）

钧天，癸酉，三百三十四年，摇光启元二年，颍川第一世家，燕府，西苑。

安静地端坐镜前，任凭身边的女子整理妆容，穿戴整齐，仔细端详，犹见一袭清风俊逸，冷峻，沉静，却又从容潇洒，不由赏心悦目地莞尔一笑。

“兄长，好了，可否合意？”

轻轻抬眼一观，缓缓起身，拱手行礼致意，轻笑而语，眉目流光溢彩，眼盈秋水，自有一派与身俱来雅致神韵，然而明镜照出的样子，衣冠端正，举止沉稳庄重，却不知为何，心绪莫名惴惴不安，恍惚直觉这一切似是并不真切。

“多谢，尚不知……”

眼神闪过一抹拘谨，小心探问，话音未落，突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眼前晃过一道倩丽娇俏的身影，不及回神，已至眼前，端看装束，应该尚未及笄，约莫豆蔻年华，眉目俏皮含笑，甚是活泼灵动。

“哎呀，瞧这一身翩翩风度，二哥就是好看，连我这个姑娘家都羡慕……”

“呵，九妹，你呀，从小到大，就喜欢与二哥玩笑……”

两位姑娘笑语连连，姐妹互相揶揄，却让旁听的公子略微茫然，愣愣地看着，不知所云，此时稍长一些的女子回过神来，仔细解释。

“我都差点忘了，兄长重伤失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这是三叔的小女清芷，族序排行第九，我是清琏。”

“清芷，衡兰芷若的芷吗……”

“嗯，正是，我们这一辈是清字辈，燕家是按照族序论长幼，二哥喊我‘九妹’就好了……”

“清‘莲’，莲花的莲……”

“不是啦，琏姐姐与二哥可是同父的亲兄妹，族序行三，却是长女，怎么会是‘莲花’的莲，二哥的名讳是清瑶，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美玉之瑶，姐姐的小字自是从玉啊，是‘为瑚为琏，如珪如璋’的琏。”

“我与兄长同父，我娘，是父亲的第四房侍妾，已经过世了。”

燕清琏声音轻柔，神色微微一暗，自古嫡庶尊卑有别，燕清瑶看出妹妹感怀身世，急忙致歉，清芷却是言辞爽快。

“抱歉，是为兄失言了……”（清瑶）

“兄长不必介怀，与大哥一样，称我‘三妹’就好……”（清琏）

“哎，都是自家兄妹，哪来这么多客套，二哥若是收拾妥当了，就随我们与四哥、七哥一起，去市集采买一些物品。”（清芷）

“市集……”

“是呀，两年前，雍凉之役，陇西金城血战，二哥心脉重创，又是坠崖，又是落水，大哥将你送入空灵谷，千辛万苦，医治了大半年，才把人从鬼门关里拖回来，结果伤势反反复复，又在金陵静养了一年多，总算安然无恙了。”（清芷）

“正是，邸报传来，把我们吓得魂飞魄散，还要瞒着家里一众长辈，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等兄长伤势大好，大哥就赶在太君祖母寿宴之前，将你接回来，昨夜才进府，仓促之间，好多东西都来不及安排。”（清琏）

“就是说嘛，大哥也真是的，接你回来，也不提前招呼一声，搞得我们手忙脚乱，又折腾了大半夜，而且明日就是太君祖母的寿宴，三天宴客，再加上礼节来往，少说也要忙上小半个月，你看这屋里，缺这个少那个的，今天得赶紧置办妥当才好。”

燕清瑶听了一个大概，思绪也理顺了不少，心中大致有数，仍是不免有些疑惑。

“大哥……是我们的兄长吗……”

“大哥是长房伯父的嫡子，大伯父与二哥的父亲是同胞兄弟，我爹与四叔，不是太君祖母亲生的，不过无碍兄弟亲善，大家都是一家人。”（清芷）

“我们燕家素来如此，大哥的生辰与兄长是同年同月，只是早了十天，不过因为一些缘故，大哥对自己的生辰颇有忌讳，兄长还是不提为好。”（清琏）

“嗯，多谢三妹提醒……”

“二哥不必紧张，我们兄弟姐妹关系亲厚，大哥是长子嫡孙，傲骨嶙峋，却是性情谦冲温和，很好相处，而且大哥与兄长自幼投契，胜过亲兄弟。”（清琏）

“我们大哥啊，中垣第一名仕，燕清翔，天下盛名，当然二哥也不逊色，辽东郡公羿玮虽是中垣第一武臣，但是论及中垣武林高手榜，冷电寒枪燕清瑶，二哥可是蝉联了六年的榜首。”（清芷）

“好啦，再说下去，天都黑了，知道九妹最是‘仰慕’二哥，赶紧出门，快去快回，还要给太君祖母请安呢。”

过往记忆全无，燕清瑶只是安静聆听，言谈之间，无端心绪一惊，愣愣出神，心底恍惚掠过一个声音。

“二哥……”

清芷习惯地挽过燕清瑶的臂弯，仰头一望，暗自轻叹，扯了一下，拉回了燕清瑶游离的意识。

“二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觉这一声‘二哥’，有一种特别的熟悉之感……”

“哎，我还以为什么呢，当然熟悉啦，我们这些弟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喊你的呀。”

“嗯，是这样吗……”

燕清瑶轻微一怔，心弦一动，感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燕清芷只是以为自家二哥重伤初愈，难免反应迟钝，并未注意细微的差别，此刻心情愉悦，挽住燕清瑶的臂弯，与清琏一起，将人带了出去。

“哎呀，二哥，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