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兖州府。

府内的花厅之中，兖州刺史孙岳喝了好些酒，眼下正微闭着双目，仰靠在椅子里听戏，却发现骤然之间室内静了下来。

孙岳不经意间再一抬头，便看到自己的面前不远处的围着一些陌生人，瞬间，酒便吓醒了一多半。

“来人、快，快来人啊！”孙岳愣怔片刻后，便扬声开口唤人，却发现自己徒劳地叫了半天，并无府兵听令而至。

“孙刺史，我看你也别白费力气了，还是安静点儿吧。这会儿是不会有人来的。”这时，一个声音蓦地传来，响在耳畔，孙岳循声而望，说话的是一个手执长剑的年轻男子，此人乃是萧景睿。

萧景睿一面说着，一面向身旁年纪略长的男子微微点头示意。

“你、你们都是什么人？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擅闯刺史府乃是死、死路一条！“闻言，那孙岳伸手指着他们，壮势似的口中犹喊道，然而他颤抖的声音和抽动的面部肌肉无不泄露着他此刻内心的惊惶与焦虑，不过是色荏内茬罢了。”

“哦？是吗？却要请教孙刺史，这私通大渝又算不算是死罪呢？”另有一道声音在他耳畔淡淡响起，话音犹带着三分笑，话意是七分寒。

孙岳闻言，心中一震，忙抬眼定睛望看去，只见一身着墨色束身劲装配同色外袍的男子说话间已曼然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此人梅长苏。

“你、你胡说什么？！”孙岳手撑几案便站起身来，脚下却是摇晃了几分，下意识地开口扬声反驳道：“你说谁，谁、谁私通大渝了？”

“任由大渝的士兵自由出入、任意通行于我兖州城内，随心所欲地盘剥欺辱我大梁商户，不仅不加以惩处还随意包庇，算不算是私通？任由大渝的商人在我兖州城内囤积居奇，肆意妄为打压兖州的百姓不仅不加以制止还从中获利，算不算是私通？每年逢节，便向大渝运送米粮珠宝各式节礼，这又算不算是私通？如果连这些都不算是私通，那么，孙大人，请你告诉在下，什么算私通？！”梅长苏在花厅中踱了两步，转过身来，对他一连三问，音调渐高，语气渐厉。

一时之间，孙岳望着说话的人，呆怔了片刻。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尚连对方的身份底细都还没弄明白，而对方却已经将自己及兖州城内的大小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彻彻底底了。

孙岳做这样的事情，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开始时心怀侥幸，尚且有些忐忑，到了后来便也日渐习惯了，胆子便也随之愈发地大了起来。

原想着朝廷路远，鲜有人来问津，而身边更是无人提及，却没想到冷不丁在这样的时候，被人给戳了个穿。

“你、你、你到底是谁？你这么说，到底有何证据？你凭什么这样随意诬陷和中伤本官？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片刻后，孙岳可算是反应了过来，又惊又怒，忙着急口连声否认道。

“证据？呵呵，你还要证据？这两年，孙大人你是‘艺高人胆大’，由过去的暗度陈仓直接转为了明修栈道，这一城的百姓谁不是你的人证？呵呵，孙大人，你这会儿倒是想起自己是个朝廷官员了？朝廷？哪个朝廷？”闻言，梅长苏侧过头看向他，勾了勾唇角，语带嘲讽地笑问道。

“本官、本官自然是大梁皇上任命的官员。”孙岳下意识地应道。

“哦，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大梁的官员啊。”梅长苏抬眸，直直地看向他，忽地又是一笑，转言却厉声又道：“任凭治下百姓受外族欺侮之时，你可曾记得自己是大梁的官员？大梁朝廷遣人来此调查情况被你软硬兼施地威胁利诱时，你可曾记得自己是大梁的官员？当你卖主求荣、奴颜婢膝地向外族进献之时，你可曾还记得自己是大梁的官员？”

“兖州有你这等尸位素餐之人，当真是不幸得很啊。”一旁萧景睿忍不住附和道。

“你、你、你们。。。。”孙岳又急又气地指着梅长苏，却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而周围随同进来的大梁的士兵纷纷听到了这会儿，纷纷对其怒目而视。

“这几年，孙大人你贡献给大渝那边的，只怕是不比你每年上缴的少吧？否则，如何保你这一隅偏安呢？”梅长苏说着，又踱了几步，四下随意环顾道。

“我、我那都是被逼的啊。大渝兵强马壮，若非如此，如何保得住我这兖州一地的安宁啊。兖州不过就是个边陲小地而已，皇上远在金陵，纵是有心，那边也是鞭长莫及。我这也实在是没办法，才向他们委曲求全的啊。”眼看着势头不对，孙岳转过话风道。

“委曲求全？近年来，我大梁与大渝战事不断，而今年尤甚，眼下更是到了短兵相接之时，难得孙大人你这兖州府里却还能笙歌一片，倒还是方乐土啊，还真是羡煞我等。”说着，梅长苏定定地望着他，面上似乎还依旧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只是这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这、这。。。”孙岳闻言，不由地梗了梗，僵白着一张漫着油花儿的肥胖的脸，讪笑几声，狡辩道：“在下不过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纵是想上战场，也没这个本事啊。却不知诸位是何方高人啊？”

“我等乃大梁军中之人。”在梅长苏的示意下，一旁的萧景睿道，并拿出了军中信物，又介绍道：“这位是我此次随军的大梁监军。”

“嗯？监军？”听闻面前的人是这个职位，孙岳愣了愣，目光复又回到梅长苏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

“有什么问题吗？”梅长苏看向他。

“没、没问题。”孙岳忙摇摇头，在心中暗暗自忖，口中问道：“不知诸位此番来我兖州，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从即日起，你这兖州府以及兖州城内的战备粮仓均由我方暂时代为接管。”梅长苏明确道。

“什么？“孙岳又是一愣，摇头道：”这、这恐怕不行。“

“孙大人，请你听好了。此为战时，且军情紧急，我们代表大帅前来，是来通知你，而不是来与你商量的。“梅长苏注视着他，沉声道。

“不是我不愿意将粮仓交给你们。而是。。。而是那粮仓。。。”孙岳吞吐了一会儿，咽下口唾沫，还是实话实说道：”那战备粮仓其实已经被大渝给秘密控制了。那周围早就被安排了他们的人。“

“这个，就不劳孙大人费心了。”梅长苏双手抱臂地侧身依靠在几案旁，不以为意地淡淡道。

“是、是。”孙岳忙点了点头。

“萧将军，你先将孙大人带下去休息吧。说了这么久，想必他也累了。顺便，帮他再醒醒酒。”见此间事已毕，梅长苏冲萧景睿吩咐道。

萧景睿闻言点点头，带着众人与孙岳便先出门去。

“喂，还不走啊？这戏都已经唱完了，你该不会是还意犹未尽吧？今天你这可又唱得一出好戏啊。“蔺晨走向梅长苏，笑着悠然打趣道。

“蔺晨，扶我一把。“梅长苏一面说着，人便已支持不住地往地上滑去。

“怎么回事？你的十日殇这会儿又犯了吗？“蔺晨见状一惊，忙敛了嬉笑之色，施展开轻身功夫快步掠了过去，从地上一把捞起梅长苏，看了眼他苍白的面色，俯身关切问道：“怎么样了？还撑得住吗？”

梅长苏喘息了片刻，轻声道：”其实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就是还有些乏力罢了。不过好在这儿不是有你在嘛。有你在，我不担心。“

“你呀。。。。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逞强的性子就好了。”蔺晨无奈地摇摇头。

“哎，我看是不用改了。“梅长苏闻言，垂眸勾唇一笑，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