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鬼节

七月十五中元节。现在也就上了点岁数的人讲究这个，年轻人还真不把这当回事儿，不烧纸钱不说，还把这个时候当个普通的日子各个手牵着手成双结对的出去约会。

“嘁！小爷儿我钱还没入账呢，这帮人倒是玩的开。”

大城市的车水马龙自然不会因为今儿是农历的几号而停滞，照样是柏油马路上贵的便宜的车杂在一块儿来回跑。

在高架桥之上，像是没人看见一样卧了一黑影。说是黑影却只是因为离的太远，往前凑两步能看到那是个人型，再进点儿还能看见他身上穿的黑衬衫。

这人的眼睛随着来来往往的车转来转去，头却是一下都没动，支着胳膊撑着头，那姿势不是在马路上该看到的，应该是出现在自家沙发上。

他冲着车流啐了一口，突然翻身坐起来，半眯缝着的眼睛亮了亮，“到点了到点了，银队该来了。”

从他嘴里啐出的东西在空中飘了不到两秒就消失了，融在结界里一般什么都没发生。再回头看他，大胆的跃过高架桥的护栏，两手往铁栏杆上一搭，飘飘忽忽的挂在了桥边儿上。

与此同时高架桥上桥口骤然掀起了一波迷雾，那些完全不受影响的车还是稳稳的行驶着，只是从迷雾中开出来的样子仿佛是破了次元，3D电影里才有的动态。

和车一起开出来的还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能盖过车流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明明高架桥上是最吵闹的，可伴着这马蹄声却生生把寂静提高了一个档次。

阴差运纸钱，五匹阴马开道，闻马蹄声者肃静避让，挡拦者马踏鬼魄生死不论。

银车每半年运一次，年初上元节，年中中元节，每次这从阳间运来的银车都能排出去好长一溜，只是眼见得一年比一年少。阴间众鬼的日子不好过，也越发的不太平。

挂在桥边儿上的小鬼待车队过了大半，快到尾儿了才胳膊猛地一用力，迅速翻上高架桥，落地时却是一声都没有。

银车也是有讲究的，前面是物件，后边是不值钱的杂七杂八，现钱都是装在中间靠后的位置，随便顺上一把就能捞着不少油水。

小鬼躲在阴影里头，四处瞧了瞧，安静的不像话，只有银车的轮子在动。轻轻一伸手，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的刀片儿就挨上了车上的钱袋子，连个声都没有就见几沓子的纸钱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小鬼看着这些只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手指已经不受控制的摸上了那些在阴间金贵的不得了的纸。

“玉阙。”一个冰冰凉，不带有一点儿情感的声音从小鬼的身后传来，接着同样冰冰凉的手铐子毫不拖泥带水的拷上了玉阙的手腕。

玉阙是小鬼的名字。

玉阙吞了口口水，无形的冷汗被这一声瞬间就给吓出来了，从尾巴骨直冲天灵盖，白毛汗肯定是一时半会儿下不去了。

玉阙木讷的转过身，好像他根本不是一个艳鬼，倒像是一个听别人使唤的傀儡，关节动的都没那么灵活。

身后那个声音的主人没着急说话，就等着玉阙转身来看自己。

差不多过了一整炷香的时间玉阙才战战兢兢的把身子转了过去，只是还把脑袋留在了侧边，就是不去看后边的人。

“玉阙，松手。”那人终于开口。

玉阙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上还捏了几张纸钱，这会儿胳膊都僵了还不舍的松开。被人命令着松开，玉阙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玉阙认出了那声音，似乎就没那么害怕了，只道，“七爷，该说松手的是我吧，可是您拷着我的。”

“嗯。”

玉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得恭恭敬敬的，“七爷好巧啊，您亲自来运阴车啊？”

“不巧。”好像多说几个字能亏着他似的，被玉阙叫七爷的鬼差冷冷的冒了两个字。

“哎呦，不巧哪能在这儿碰见啊！您说是不是！这大七月十五的。”

“我在等你。”

“……”淦！夜里你不值班等我干毛线啊！你还记不记得你是白无常啊！勾魂索命去啊！

玉阙被谢必安两句话堵的没话说，这么些年张处下来玉阙也算是摸到了谢必安的一些脾性，说不好听了就是个木头。可就是木头才不好对付，要是话多点儿也还算有突破口，可谢必安就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谢必安见玉阙半天没说话，难得率先的开了口，“劫银车，五马未踏死者判十年。”

玉阙舔了舔嘴唇，又砸了咂嘴，没说话。

“缺钱了？”

“七爷，您这话说的，这年头谁不缺钱啊！活着死了都缺。”

谢必安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冷若冰霜的脸上有了几分变化，细金丝框的眼镜遮不住的眉头微微起了两道褶。

“七爷您是吃公粮的，我这样的小鬼儿可不能跟您比啊。偏偏阳间又没我什么人，送钱可都没有，日子没法过喽。”

“走吧。”

谢必安没头没脑的打断玉阙的喋喋不休，手铐没解开，牵着玉阙跟上车队。

高架桥上的路灯照亮了人间的马路，也照亮了谢必安的侧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