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前生

五湖四海郊，江湖为之大。

前朝重武，瞧武生便多生出些光彩来。而如今改朝换代，新帝稳位后，倡摒弃旧俗，便文墨重些，反而将兵将轻看了。

京陵城顾家武庄，虽不曾入仕，却以护国安城闻名，世人皆传之顾家为江湖中武世大家。即是重文轻武，却也没人敢轻看了武庄。

庄内世代男女同承武业，个个身手不凡。直至同明十六年，顾夫人诞一双儿女。儿名长怜，女唤帼舟。

这怜哥儿倒是争气，名字取的秀气，人却硬朗的很，只十五六岁便冠绝一时。大家只可惜顾二小姐，虽取得帼舟二字，却难媲她那母亲。

路人甲京陵武庄世家出了个羸弱娇怜的女儿，开了武庄不武人的先例，只喜些诗书琴画。

路人乙要我说，无非就是出了个趋炎附势的。本他顾家清高，不肯进官，守着一方武庄立身。如今圣上重文轻武，便风吹拂柳动，女子嘛，无非如此。

虽顾帼舟不喜舞刀弄剑，顾家人却并未因此而轻怠她。家中出了个娇滴滴的小姐，父母兄长和庄中数人皆当她宝贝似的捧着，好不风光。

这样养着，帼舟便有些恃宠而骄，跋扈张扬起来。少了些体贴旁人的亲近，随着年纪增长，武庄子弟便与她疏远起来，更甚两相厌烦了。

而后父兄事重，母亲卧踏，顾帼舟却未曾意识到变荡。她只记得自己在闺间抚着小琴，外面忽地吵闹起来。

她推开房门，却被一掌粗暴的挡了回来，依稀看见是平时与自己关系不大好的弟子。心里气着，外面是没人管了才如此吵闹，竟还有胆大的敢往自己身上撞。

再推开门细细瞧去，却被溅了一身血腥，浸坏了白衣。此时院中横尸竖摆，面熟的和面生的打了个不可开交。白光剑影挥来，她闭上眼睛，却不知被谁提了起来，腾空钻到了庄中小道。

穆察快走！去青山庄寻师傅，不要回头。

顾帼舟穆阿察，怎么回事？我娘亲呢？

穆察低了头，并未回答，只转身往回走，手中握着的剑身沾了血一滴滴往下落，毅然决然。

顾帼舟虽不知如何回事，却也明白了几分。她痴痴望着，落了几滴泪下来，要转身，却提不动脚。这时她身旁忽飞来一人，来势汹汹，剑锋直指。幸得穆察敏觉，转身一剑飞去直戳了那人胸膛。

可这时又冒出几人来，穆察身手好，虽受了些伤，仍可赤手空拳相搏。但又有两人不依不饶追着顾帼舟，眼见要被刺中，忽一憨壮身子挡在前面，原来是穆察冲了过来，替她受了。

穆察阿舟，别回头了，我撑不住多久。

顾帼舟泪水涌了出来，她疯了似的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拭着眼泪回头看。只见穆察负剑而搏，以一人残躯拦了数人。而她未看到的是，穆察被众剑齐攻，缓缓倒下。

好不容易一路跑到了青山庄，却见山庄旁边围满了人。她站在远处树下，踮起脚往里张望，见着了自己的父兄和一干小徒在中间。顾枫也瞧见了她，却好似眼圈突然红了些，只见他轻轻摇头示意阿舟不要过去。

两人挺拔着身姿，满脸傲气，身上尽是斑驳血痕，却难掩风骨。顾枫担忧的朝阿舟望了望，眼神略是抱歉，而后顾长怜也发现了她，向她抛了一个笑容，就好像每次在她做错事后决心护着她的模样。

顾长怜心怀坦荡，且如此为之。

顾枫哈哈哈……我们顾家人，便是如此。

顾枫二者不可得兼，是谓舍生而取义者也。

顾枫儿啊，下辈子，爹一定当个好爹，不让你们受苦。

此话一完，二人以剑自刎，坠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