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灵鹿鸣（二）

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自嘲一笑，“ 姑娘莫要见怪，在下见过世人千万，没想到平生所遇知己竟是一只通人性的鹿。

而后，清越的琴声在雨中空林响起。雨已经很大了，他拨弦的手指都冻得发颤。我实在不忍再捉弄他，轻轻开口，随着那旋律又哼起了歌谣。那时候我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或许这个人并不坏?

就在我有点小感动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叹了口气。“呦呦姑娘，你还是变回去吧，在下听鹿鸣听习惯了，舒心些。

“……”凡人果然没一个是好的!

那日我和齐伯雅在恒水边打了一架之后，交情似乎更深了。

他教我诗书礼易、作画吟诗，我一窍不通;我带他上树捉蝉、下水钓虾， 他天赋异禀。待入了冬，他便从自己那临水而居的小筑里提一坛清明酿的桃花酒，和我在林中喝个酩酊大醉。

他醉了，话就多。说自己的身世真是凄惨，母亲被人害死了，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总是容不下他，所以他逃了出来，再不愿卷人红尘是非之中，来这恒水之滨弹琴喝酒，做个活神仙。

听完他这一番自白， 我又忍不住感慨:“果然!凡人

没一个是好的....又赶紧补充道，“除 了你之外!”

那一晚，有白梅纷纷落在恒水中，漾起了一河涟漪。月光下我看着他的眼睛，如寒夜里的星。

他轻唤呦呦，柔声道:“可万一， 我也是个坏人呢?”

我笑着抢过坛中最后一口酒，“ 那我只好自认倒霉了呗!

总是盼望逍遥自在的日子能长久一些，可上天不会让你事事顺遂。

很多年后我还是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老皇帝突然驾崩，或许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看人一向很准。

齐伯雅天生贵气，绝非池中之物，所以当那雕着龙纹的马车停在恒水畔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吃惊。倒是齐伯雅，长叨不起。

长安?那是个什么地方?

那日他来不及和我道别，便被几人半推半抬地“请”上了马车。他们说，齐伯雅的兄长登基成了新帝，他回长安过富贵日子。

他走后，我好好地想了想，总觉得坏人就是坏人，哥哥是太子的时候就对他不好，当了皇帝肯定更要欺负他了这怎么行!

于是，怀着一腔正义的我，把家当-卷就跑到了长安城。

路上我四处打听齐伯雅的下落， 可旁人都只是用看妖怪样得眼神着我， 好不容易有位阿婆小声告诉我， 这是乐王爷的名讳，不能这样满大街地喊来喊去....旁边马上有人多嘴， “这野丫头是王爷的什么人?“

“我.....”

我突然卡住了。人间的话本子怎么说来着，啊，对了!我一下子来了底气，“ 我是你们王爷的红颜—”可惜我愣是把红颜知己记成了红颜祸水，并且理直气壮地当街喊了出来，于是人群中一阵静默。

果然，那些凡间的话本子都是骗人的。

那日我没见着齐伯雅，反而被当成闹事的挨了顿打。所幸事情闹得比较大，居然传到了乐王府。见到齐伯雅的时候，我真是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一抹辛酸泪就住他衣袖上蹭。

可他始终板着脸，像不认识我一样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说:“你就是那红颜祸水?”而后，一脸丢人丢到家的表情，叹了口气。

“太医说，皇兄的病要寻鹿角来治，你还自己送上门来!

我吓得魂儿都飞了，死命地捂住自己的角。以为很快那些多情女负心汉的惨剧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听齐伯雅“扑哧”一声笑了。“瞧瞧你这胆子，逗你呢!

而后，手指轻轻点在我的脸颊上，抚过我的眉眼说:“我曾去寻你，可那恒水之滨的山林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