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墨兰卿离开那亭子很远才放慢了脚步，一路走着还不忘抱怨。

  “采薇，都怪你，明明可以好好听琴喝酒的，你乱发什么脾气啊！”

  “公子，采薇知道错了，可那人对公子也实在无理，这才……”采薇有些委屈的解释道。

  墨兰卿本也只是发发牢骚，没打算真的怪谁，看了看采薇那委屈样，终是软了态度，不再说话。

　　　“公子请留步！”

   三人闻言停步，远远就瞧见沁泞领着一群人搬着酒罐朝自己走来。

    墨兰卿看清来人后，正了正衣冠，镇定的压着嗓子道：“沁泞姑娘可是来送酒的？”

    “正是！沁泞以为公子会多待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便要走，可是因小园招待不周？”

　　沁泞依旧话语流畅，笑意盈盈，使人与之交谈都分外舒心。

　　墨兰卿闻言不由想起刚才的窘态，慌忙轻咳一声以掩尴尬：“咳咳……今日出来未与家人商量，恐其担忧，故打算早些回去。”

　　“原来如此，那沁泞便不多留公子啦。”说着又侧身指着身后道：“这是为公子准备的，沁泞命他们把这些抬到公子的马车上吧。”

　　“如此就谢过沁泞姑娘啦。”

　　待算清账钱后，墨兰卿一行便驾着马车匆匆回宫了。

　　因她们回去得早，所以并未被人发觉。玉愫倒是发现过采薇不在殿内，猜想着是陪公主去玩了，也就没有细查。

　　回到宫中的墨兰卿偷偷的换下了男装，简单的穿了件蓝色华裙，发髻随意的用一玉簪挽着。

　墨兰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脑袋里又回想起在黍离园中的那个人，脸上又不自觉的开始发烫，警觉到自己的变化，墨兰卿立马摇摇头，怒气冲冲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道：“墨兰卿！你怎么那么没出息，你把我的脸都丢光了！”

　　“公主！公主！公……”采薇从门口就开始嚷着。

　　“这儿，这儿喃。你这丫头怎么老是这么咋咋呼呼的。”墨兰卿听到声音后无奈的爬在梳妆台上，懒懒的搭话。

　　“公主，我听玉愫姑姑说高郡主今天已经进宫了，一同来的还有振国公。”

　　“什么？这么快！”墨兰卿闻言一瞬间回神。

　　“是呀，今天宫中还设了晚宴，为其接风呢，公主要去吗？。”

　　墨兰卿听完又回身趴着道：“为他们接风，我去干嘛呀？”

　　“公主？难道你就不想看看高婉郡主长什么样吗？”采薇顺势坐在墨兰卿脚边，放低声音说：“我可听说了，那高婉郡主都三十有八了。”

　　“反正以后也是会见的，着什么急啊。”墨兰卿漠不关心，自顾自的把玩着梳妆台上精致的发簪。

　　“可是公主……”

　　“好了！今天搬回来的酒可放好了？你去叫人取些过来，本公主今天要喝个痛快。”

　　说完自己率先站起来出去了，留下采薇一人嘟着嘴答是。

　　虽说已到了秋天，可是这天气就是不转凉，临近下午了热气还未消散。

　　院中粗大的槐树正好能遮出一片阴影来，墨兰卿让人在下边放了贵妃塌，此时她正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的仰卧着，手里抱着酒壶，饮酒的空闲还不忘透过树枝看天上飘过的云彩，好不快活。

　　只是她越喝越觉得这酒香醇，便贪杯的多喝了点，最后竟迷迷糊糊的在树下睡着了，采薇怎么叫也叫不醒，最后还是找碧莲姑姑来背进屋的。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两天，中秋节很快也到了，今天是皇帝迎后的日子。

　　墨兰卿一大早上就被玉愫采薇等人从床上拖起来梳洗，一番折腾后，墨兰卿睡意也没了，便任由宫女为自己梳了一个复杂好看的发饰，上面还点缀了些珠钗，再穿一件明黄色宫裙，配上明媚的妆容，平日里简单素雅的丫头顿生高贵华丽之感。

　　待装扮完后，墨兰卿只匆匆照了一下镜子，便点点头表示满意。

　　接着便带着采薇碧莲和一些太监宫女去往正合殿，因思洛不喜这些热闹，便让她在殿中待着。

　　随着震耳的号角响起，迎后大典正式开始。

　　通红的丝绸配上金丝娟秀的牡丹花纹铺满了整条阶梯，礼炮丝竹之声连绵不绝，高婉一袭红装自阶梯小缓缓而上。

　　墨皓彦威严的看着缓慢朝自己走来的高婉，她姿态轻盈，容貌昳丽，由侍女搀扶着，仪态万千。

　　此情此景，让墨皓彦有一丝恍惚，仿佛回到了自己与阿遥结婚时的场景，那时的她也是一身红装，珠钗摇曳，缓慢的由侍女搀扶着朝自己走来。

　　“皇上皇后行跪拜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大礼行拜过后，墨皓彦便按照皇家礼数先为其披上凤袍，授予凤印，再牵着她的手朝大殿走去。

　　待看清皇后容貌时，众人皆惊，明明以进四十年华之人，却完全看不出岁月给予的苍老痕迹，相反则更显仪态端庄美丽大方，全无小女儿家的拘态，一身红装尽显一国之后的风姿。

　　待其携手共立高堂时，不知何人带头呼道：“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接着在场的所有人皆跪拜呼“千岁万岁”

　　大礼结束后，接着便是宴请宾客。

　　墨兰卿从参加典礼开始，凡有贵族小姐公子向自己敬酒，皆一饮而尽，玉愫采薇在背后提醒多次少喝点，她也似没听到一般，一杯接一杯的喝。

　　高泽义因要陪同自己的父亲一起张罗姑姑的婚事，已经好几天未见着墨兰卿了，今日在大殿上见她盛装打扮的模样微微有些惊讶，而后不自觉笑起来，摇摇头在心中暗讽自己的肤浅，却还是有意无意的朝她那边看。

　　墨兰卿本是面带笑意观礼的，但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挂不住，到最后索性不笑了。就这样坚持到了晚上，实在不想待了，便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了。高泽义见她摇摇晃晃的出去了，便拦住了欲上前跟着的采薇碧莲等宫人道：“你们先回去吧，她可能想一个人待会儿。”

　　说完自己就跟了上去，见她一路爬上了皇宫最高的城楼，孤单眺望着远方。

　　此时的梦都家家张灯结彩，隐约间仿佛还能听到街道上舞龙戏狮的热闹声，河里飘着许愿的莲花灯，天上飞着孔明灯，这一切无一不表现出国泰民安的祥和之气。

　　墨兰卿看着这些却有悲凉之感，如今祥和的背后也有自己阿娘的牺牲，可是此时又有多少人记得。

　　墨兰卿想着想着，眼前的景象便开始模糊，直到一滴泪水滑落才开始清晰，然后再模糊再清晰……

　　墨兰卿哭着朝着眼前的万家灯火喊着：“阿娘！卿儿想你了！想你的怀抱！想你的声音！想你酿的奶酒！想你的一切……”

　　明亮的灯火仿佛能将世界点亮，却怎么也点不亮城墙上的黑暗。

　　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的高泽义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想她伤心流泪，此时却也无能为力。

　　许是喊累了，墨兰卿停下后退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卿儿！”

　　高泽义慌忙上前抱住有些眩晕的墨兰卿，顺势坐了下去。

　　“义哥哥！我想阿娘了！我不要当什么长公主，也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东清，回到有阿娘的地方……”

　　“……”高泽义不知如何答话，只得沉默。

　　墨兰卿哭得本就有些头晕，再加上喝了些酒，哭累了便在他怀中昏睡了过去。

　　感觉怀中的人已经睡着了，高泽义便紧紧的抱着她，将头轻靠在她的肩头，看着远处的灯火，在她耳边轻轻念道：“卿儿？如果有一天，我要带你回东清，回去做我的妻子，你会愿意吗？”

　　墨兰卿在梦中唤着阿娘，热气呼在他的脖子上，像是怕他跑了一般，抱在他腰间的手也紧了紧。

　　高泽义微怔，他的心怦怦直跳呼吸随之加重，抱着她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加重了些，喉咙间传来一股干涩之感。

　　黑暗中他感受着她匀称的呼吸，有些情不自禁的朝她的嘴巴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