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捧着手里的茶杯，不时抿上两口。
距离观音庙事件已经过去3个月了 ，这是蓝曦臣第一次来找他。
“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蓝曦臣终是沉不住气先开了口。这三个月里自己一直在等他来找自己，结果他倒是跟着江晚吟苏涉几个人跑上跑下乐得逍遥。
金光瑶垂下眼睫，“蓝宗主想知道什么呢？”
蓝宗主。
蓝曦臣一口气就那么哽在心里，不上不下，又闷又涩。他无声的叹了口气:“阿瑶如今连二哥都不叫了吗？”
金光瑶道:“不是蓝宗主让我不叫的嘛。”
蓝曦臣忍不住蹙了蹙眉:“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我还让你不要骗我，有事就来找我呢。
蓝曦臣这话语气不算好，对比之前同金光瑶说话的语气，都算的上是恶劣了。金光瑶抬眼看他:“我这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如果你是来吵架的，那恕不奉陪。”
蓝曦臣一怔。金光瑶从未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哪怕是之前他把自己灵气封了绑架自己的时候都未曾这般跟自己说的话。哪怕蓝曦臣知道是自己先态度不好的，心里也难掩委屈。
蓝曦臣还是放柔了声音:“我在云萍见到怀桑了。”
“嗯。”金光瑶又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你是怎么把他复活的？”
“没有复活，”金光瑶道:“他根本没死。”
金光瑶喝了一口茶，解释道:“观音庙里我布了幻阵，我是布阵人，所以你们看见的都是我想让你们看见的。”
蓝曦臣一时间内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金光瑶看了他一眼笑了出来:“你是不是觉得，观音庙里错漏百出。”
蓝曦臣眼睫微动，放在膝头的手指，也微不可查地蜷曲起来，嗯了一声。
“错漏百出不好吗？”茶杯里的热气上升，袅袅的水汽遮挡住了金光瑶的脸，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人人看不真切。“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他们那个是向着我的，我记下那些不愿归顺我的仙门，等腾出手来了就可以去慢慢收拾他们。当然，如果所有人都想要我死，有幻阵在，轻则我可以脱身前去东瀛，再则我能将你们都杀了自己回金麟台，重则我死之前也能拉着你们陪葬。”
这是金光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向他坦诚，蓝曦臣脸色稍霁，“你还做了什么？”幻阵最多把人困在里面，但不可能将人杀死。
金光瑶无奈道:“我不同含光君说过了嘛，我在空气里下了毒。”
“你还有东西没说。”蓝曦臣紧盯着他，后来结界被破，毒气也蔓延了出了观音庙，进了云萍城。这毒气要真的致命的话，阿瑶不可能现在还安坐在这里不去管云萍城的百姓。
“是，”金光瑶点点头，“这毒气单独使用不仅没毒而且还对身体有好处，但要是和观音庙里燃着的香料一起用，那就有毒了。”
蓝曦臣又问:“思思那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是把思姨关起来的，不过有天负责看守的人告诉我有人在调查思姨的时候我就把她接了回来，安顿在观音庙陪着我母亲。怀桑以为我直接杀了思姨，就找了一个烟尘女子划破了脸假扮她。”
“你父亲，金老宗主，真的是你用那种方式……”
金光瑶点点头，微笑道：“是。一匹到处发|情的老种|马，最适合这种死法，不是吗？”
蓝曦臣喝道：“阿瑶！”
金光瑶神色自若道：“你别看我现在能用这么难听的话骂他，对我这个父亲，我也是抱有期待过的。曾经只要是他的命令，背叛温宗主也好护薛洋也好铲除异己也好，不管多蠢，多招人恨，我都会去执行。但你知道让我彻底失望的是什么吗？不是我在他心里永远抵不上金子轩的一根头发，或是金子勋身上的几个黑洞，不是他接回了莫玄羽，也不是他后来想方设法试图架空我，而是他某次又出去花天酒地时，对身旁的酒女吐露的心里话。”
“为什么这样挥金如土的大家主不肯费一点点举手之劳，给我母亲赎身呢？很简单，因为麻烦。我母亲等了那么多年，在我面前为他编织了那么多身不由己的苦衷，替他构想了那么多艰难的处境，真实的原因，竟然不过两个字：麻烦。”
“他是这么说的：‘尤其是读过点书的女人，总是自以为比其他女人高出一截，要求诸多，不切实际东想西想，最麻烦。如果给她赎了身找到兰陵来，还不知道要怎样纠缠不休。就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吧，依她的条件估计还能再红几年，下半辈子也不愁吃穿用度。”
“‘儿子？唉，不提了。’”
金光瑶记性极好，如此一字一句复述来，蓝曦臣甚至能想象出金光善说这段话时那醉醺醺的神情。他笑道：“蓝宗主，你看，我这个儿子就值四个字：‘唉，不提了’。哈哈哈哈……”
蓝曦臣眉目间有痛色，不知是因为金光瑶这般行径还是因为他这个时候都还叫自己蓝宗主。 终是想不出还说什么，他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又道：“你的……夫人……”像是难以启齿，他立即改口道：“你的妹妹，秦愫，你真的明知她和你是什么关系，还娶了她？”
金光瑶怔怔看着他，忽然流下泪来。
他痛苦地道：“……是。”
蓝曦臣深吸一口气，脸色发灰。金光瑶低声道：“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蓝曦臣斥道：“怎么会没有办法？！那是你的婚事！你不娶，不就行了？就算因此伤了秦愫的心，也好过毁了这样一个真心爱你敬你，从来不曾轻贱于你的女子！”
金光瑶道：“难道我不是真心爱她的吗？！可我没办法啊，没办法就是没办法！是！那是我的婚事，可真的是我说一声不娶就能不娶的吗？！蓝曦臣，你天真也要有个底线，我费了千辛万苦多少心血才让秦苍业答应了我的求亲，婚期将近，好不容易秦苍业和金光善都满意无比了，你让我突然说取消婚事？我该用什么理由？我该怎么和这两个人交待解释？！
“你知道在我以为一切都圆满了的时候，秦夫人忽然偷偷来找我告诉我真相，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就算一道天雷劈下来劈中我天灵盖，也不会更可怕！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去找金光善而要来偷偷求我？因为她是被金光善强|奸的！我那个好父亲，连追随自己多年属下的妻子也不放过，连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都不记得！这么多年她都不敢告诉自己的丈夫秦苍业这件事，你说如果我突然悔婚让他们觉察出端倪，害金光善和秦苍业决裂反目，最后两面不讨好下场最惨的会是谁？！”
虽说不是第一次听说金光善在这方面的无耻行径，但蓝曦臣仍是一阵恶寒。恶心和寒意，不知哪种更甚。蓝曦臣道：“那你……那你就算是迫不得已娶了秦愫，你也可以冷落她，你为什么要和她……又何必生了阿松，再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金光瑶却抱着头，涩声道：“……大婚后我根本就没再碰过阿愫。阿松……是在婚前就有的。当时我怕夜长梦多，又生波折……”
便提前和秦愫圆了房。
若非如此，也不会阴错阳差就和自己的亲妹妹上了床。事到如今，不知是该恨那个根本不像父亲的父亲，还是更恨多疑多虑的他自己！
叹息一声，蓝曦臣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不要试图狡辩，回答我，金子轩之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金光瑶突然笑了出来，眼睫上还沾着几滴极小的水珠，“蓝宗主，可是含光君和魏公子来让你问我的？”
蓝曦臣没有说话。
金光瑶对着蓝曦臣道:“魏公子，若想知道，何不自己进来问我？”
蓝曦臣背后飞出来一个小纸人，几下子跳上桌子，纸人传了魏无羡的声音:“金宗主……”
蓝曦臣脸上难掩诧异。
“芳菲殿在哪儿魏公子应该找得吧？”金光瑶放下茶杯，“我就不喊人来请你了。”
“嘿嘿，”纸人传出魏无羡干巴巴的笑声，“不需要不需要，我和蓝湛都已经来了。”
话音一落，芳菲殿的殿门就被从外面推开。
金光瑶看向蓝曦臣，目光里也难掩失望，“蓝宗主这是早有准备啊。”
蓝曦臣心里一慌，连忙解释:“不，不是…我也不知道……我……”
魏无羡见他说个半天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连忙替他解释道:“金宗主你可别误会大哥啊，是我乘着大哥进来的时候把小纸人放在他背上的。这不是大哥见着你就心神不宁这才没发现嘛。”
蓝忘机在一旁点点头。
金光瑶对他一笑，又对着芳菲殿殿门扬声道:“晚吟阿凌，你们也进来吧！”
这下子怔住的人换成魏无羡了，他愣愣的看着走进来的江澄和金凌:“江澄？”
江澄黑着一张脸，脸上充满了不耐烦。江澄道：“我爹我娘我姐姐还有金子轩的命！因为你，只剩下一个没爹没娘的金凌。你现在又要做什么？把过错全推到别人身上去吗！”
金凌周身一震，肩头耷拉下来，神情也萎靡了。魏无羡动了动嘴唇，终是没能说出什么，蓝忘机回过身，握住他的手。
金光瑶向着金凌招招手，“阿凌，到小叔叔这里来。晚吟，你也少说两句。”
金凌跑到金光瑶身边紧挨着他坐下，江澄哼了一声:“自己做都做了还不能让人说吗？”
魏无羡脸色一白，金光瑶皱眉道:“好了晚吟，坐下说吧，茶水就劳烦你自己倒了。”
“我又不是没手，哪要你给我倒茶。”江澄找了个挨着金光瑶的位子做了下来。
蓝曦臣面色微沉，总觉得这金凌江晚吟围着金光瑶坐下的画面有些碍眼。
“魏公子含光君，你们也坐下吧。”见他们两人落了座，金光瑶从乾坤袖里拿出了一只老旧的香炉摆到桌子上。
香炉身似熊，鼻似象，眼似犀，尾似牛，足似虎。以肚为炉，燃香后，口吐轻烟。
“这是蓝老先生赠我的香炉，”金光瑶道，“名为貘香炉。”
“貘香炉竟在蓝氏？”蓝曦臣眉头一蹙。
金光瑶道:“这个东西可真了不得啊，身临其境，哪怕是共情也差不多这个效果了。”
蓝忘机求证的看向自家兄长，蓝曦臣点点头，“的确如此。”
魏无羡感兴趣的眨眨眼，“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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