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入夜，罗德岛的舰船在入夜之后便降落到大海之上，而此刻正在广阔的海面上漂泊。漆黑的夜空上镶嵌着几颗稀疏的星星，就如同洒落在黑布上的钻石一般让人忍不住凝视那耀眼的璀璨。

凉爽的风夹杂着些许腥咸的味道轻轻地拂过罗德岛的甲板。来到甲板时，才听得见那海风带动海面，吹起的海浪阵阵拍打着舰体的声音。那声音既悦耳又有些催眠。直到面对大海的时候才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直到面对大海的时候视野才会变得更加开阔。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的视野变得更加开阔，又或许单纯喜欢吹吹风，在晚上空闲的时候，一旦舰船降落到海面上，时之沙就会到甲板上来待一会。

只是，可能真的是这周太忙了，要做的事情太多，时之沙直到今天才难得有空上夹板来吹吹风。但当他来到甲板上的时候，除了熟悉的海浪声之外，却多了另外一种声音——歌声。虽然严格来说那算不上歌声，只是有人在轻声地哼唱着些什么而已。

顺着歌声的来源看去，才发现平日夜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甲板在今天却多了一个人。一个窈窕的身影坐在甲板的边缘的栏杆上，头微仰着，似乎在看着远处的大海或是星空，而嘴里则在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尽管听不明白那个身影究竟在哼唱些什么，但是光是聆听旋律就可以给人一种悠扬动听的感觉。然而在这悠扬动听的旋律之中，却掺杂着些许悲伤，使人听着也会不自觉的感到难过起来。只是，那悲伤并不足以让人落泪，却又无法让人释怀，就这样淡淡地，淡淡地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如果说那奇妙的歌声能够使听到的人悄然失神的话，那么栏杆上的那个身影就像是西方传说中那位利用自己美妙的歌喉吸引路过船只的女妖塞壬了。不过，在时之沙看来，眼前的这个身影远比传说中的塞壬要迷人的多。

“曲子很动听，但是不知为何，有些悲伤。”时之沙站在甲板的中央，静静地看着那个正在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直到那个身影口中所哼的歌曲暂告一段落时才轻声开口说道。

栏杆上的身影顿了顿，微仰着的头微微低了下去，红色的双眸凝视着远方的海平面。轻柔的声音与柔和的海风相交织，轻轻地托送到时之沙的耳边：“海洋的深处永远都是这样黑暗，无边而深邃的海洋里看不见一点光亮，也许什么都没办法改变。博士......你今天要去做的事......”

话语到了一半时仿佛被海浪声所掩盖了一般戛然而止，但是栏杆上的身影所要传达的意思也许早就已经通过轻柔的海风送到了男人的心里。“原来你都知道了啊......”时之沙耸了耸肩，用着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查了点东西，顺便和别人日常斗了斗嘴。如果事后凯尔希找你麻烦的话，我......真的很抱歉。”

不远处栏杆上的身影依旧没有回过头来，仍然目视着前方的大海，唯一能感觉到的变化，只是在她轻轻叹气之后变得有些无奈的语气：“你这人，怎么这么执着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你说了，我是会带来灾厄的人。那个医生说得对，知道我的事对你没有好处。越是接近我，了解我，就越会被缠绕在我身边的灾厄伤到。”

“是巨大的触手，是不可名状的敌人，亦或是你过去或者将来所面对的命运？我不明白，能和那些东西战斗并且存活下来还保持了理智的你一直在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时之沙一边倾听着她的话，一边回忆着自己查阅到的卷宗平静的问着。

与时之沙的平静的语气相反，不远处栏杆上的身影似乎是被他的发问戳到了痛处似的，身体不自觉的抖了抖，随后才慢慢地回应着：“在远方浩瀚的蓝色与白色碎片交织之下，隐藏的是比这个黑夜还要漆黑无边的黑暗。那个黑暗，曾经吞噬掉了我一切珍视的人和事，因为它，什么希望都已经没有了。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我身边缠绕的厄运会再次夺走我珍视的一切。所以......”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十分悲伤的事情似的，时之沙看到了那个身影在微微的颤抖，而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弱。

“所以，你选择了逃离，离开海洋，和任何人保持距离对么？”时之沙皱着眉头问着，只是栏杆上的她却始终没有回答。当然，时之沙本来就没有打算让她回答自己的疑问，他只是自顾自般地说下去：“不断的逃跑，逃避你要面对的一切，那只是解决问题的最表面的方法，你所能逃避的，只是暂时的，终有一天，你的厄运会追上你，扼住你的咽喉，让你窒息，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小心珍视的一切被它夺走。”

“没有人生而一直幸运，没有人生而一直被厄运缠身。连中了几次大奖，生活过得顺风顺水的人终究会沉沦在无趣漫长的享乐之中，不知真正的幸福为何物;一个被雷劈中了数次却活了下来的人往往只会悲叹于自己的厄运而忽略了自己能够活下来的幸运。人生本就该跌宕起伏有喜有悲，幸运要自己去争取，厄运要自己去面对，经历过百态人生之后才能在弥留之际笑着对自己说‘已无遗憾’。”

“深邃的海洋仍然有自发光生物和他发光生物，绝不是只有无边的黑暗。如果自己不能发光，那么就去寻找能够发光的生物去依靠，海洋里找不到就来陆地。你来到了这里，这里天天都有光，然而处处都有影。”时之沙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斯卡蒂的身后，“人的一切恐惧来源于未知，既然你曾与未知战斗过，如今却没有办法再次面对的话，那就找个人和你一起面对。”

风，在不知不觉间变大了，时之沙看着斯卡蒂的背影，却无法看清此时她的表情，甚至......他不知道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连自己都觉得纯属在扯淡的话对方有没有听进去。他只是这样静静的站着，脱掉了自己的帽子，让整个头部感受着从远处吹来的清风。

“啊，帽子。”忽的，兴许是风大了些，戴在斯卡蒂头上的帽子被风吹了起来。她边微微吃惊地自语着，边想要转身将被风吹起的帽子抓住。只是当她转过身跳回到甲板上的时候，却被男人的身影挡住了去路。而那顶被吹起的帽子，此时也重新扣回到了她的头上。

帽檐被压低得遮住了斯卡蒂的双眼，甚至在这漆黑的夜里尽管两者面对面，时之沙都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他只看到了斯卡蒂抓着自己的帽檐，沉默了半响后轻柔的声音才再次从她的口中断断续续的传出：“离，离我这么近，这样我不就只能老老实实保护你了吗？我，我还没有那种自信啊......”

这一次，沉默的人从斯卡蒂变成了时之沙。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复，他的大脑能够给他提供的答案在经过理智的分析之后都不能称得上完美，所以，他选择了沉默，静静的凝视着而面前的女人，以及女人身后的那片漆黑的大海。

“呐，博士。”良久，有些尴尬的气氛才因斯卡蒂的话而得以稍稍缓和，“你知道吗？根据传说，我的裔族已经和那些灾祸战斗了无数年，说不定，在无形之中我们也曾经帮你们将那些灾祸挡在了陆地之外......所以说，是不是该请我和一杯，好好谢谢我？”

“当然，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

一句简单的回应缓解了尴尬的气氛，也让两人暂别了腥咸的晚风与悦耳的浪声。取而代之的，则是罗德岛内播放着抒情爵士，灯光昏黄而柔和的酒吧。作为干员们除了宿舍之外为数不多可以放松娱乐的场所，每当在没有作战的夜晚，不少的人也会花上一些钞票，点杯喝的，在这个地方坐上几个小时，和朋友聊聊天，又或者只是独自一人品尝着自己喜爱的酒水。

不过今夜最让人意外的，莫过于走进包厢里的两人———一个日理万机百忙难有一闲的博士，一个总爱独行的近卫干员，两个同时出现在酒吧，又同时走进了同一间包厢，这足以让酒吧里的其他人浮想联翩，成为他们消磨时间的谈资。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能够让斯卡蒂能够做到尽量远离其他人罢了。让她融入到集体中，至少短时间内无法做到。而且时之沙也不急着一时。两人在包厢中并肩坐着，用于点歌的屏幕上却放着一些无聊的电视节目，他们就这样坐着，喝酒斟酒，然后继续喝，时不时才聊上两句。尽管这一切看似枯燥，但也许对于斯卡蒂来说并不然。

“又轻松地过了一天啊......”斯卡蒂端着手中的酒杯，微眯着眼将视线转移到了墙上的时钟，略有感慨地说着。

“轻松么？”

“嗯，没有巨大的触手将队友卷走，角落里没有蹲伏着满手是血的疯狂的敌人，也不用提防潮湿的海草中蛰伏着什么。光是上上战场什么的......已经很轻松了。”

“也许，等到一切都能够结束，曙光重新照在每个人身上的时候，我们......会更加轻松吧。”时之沙小嘬了一口杯中的酒水，随后便将杯子放回到桌上感叹着。当背部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的时候，酒劲卷起了困意，渐渐地从脑海深处袭来。

望着墙上的时钟，又望了望杯中的酒，斯卡蒂的眼睛仿佛灯光下的红宝石一般在闪烁着，轻柔的声音从她的口中吐露而出：“当经历了漫长的黑暗，终于浮出海面，随后睁开眼睛的那个刹那，漫天的星辰撒入眼中，无垠的波浪拂过面颊。在那个时候，眼泪和家的味道，都是咸的。相比之下......罗德岛的浴缸真的是有浅又窄......等一切结束之后，或者挑个时间，我一定得带你去试试才行......”柔软的声音诉说着对家乡的回忆，却不曾想化作了催人入睡的眠音，直到身边男人的脸不小心枕到了自己的肩膀才知晓他不知何时已进入了梦乡。

“博士？睡着了吗？”斯卡蒂小心的呼唤着身边的男人，得到的回应却是男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她笑着用手轻轻托起时之沙的头，将他的脸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轻声道，“好好睡吧，得做个干燥的好梦哟。”说罢，便小声地哼起了在甲板上曾哼唱过的歌曲。

歌曲悠扬而动听，虽然曲中依旧带着悲伤，但那悲伤比起刚才却已经减少了许多，仿佛快要痊愈的伤口，只剩下浅浅的一道疤痕等待着时间将它拂去。黑色大衣的衣兜里露出了一小叠黄色的纸张，那是一份用着她家乡的语言写成的乐谱，虽然除了阿戈尔人之外很少有人能够听懂，但那确实是她想要教他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