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洋苏木（下）

荼靡者，末世之爱。

　　《清异录》记“荼蘼曰白蔓郎，以开白花也。”

　　洋苏乖巧，从前在院子呆的时候从不让人担忧，别的花灵有打有闹，而他是个安静的孩子，从不争抢。

　　爱哭的孩子有糖吃，洋苏总是吃亏的那个。我很是喜欢洋苏这种平平淡淡的态度，像一汪清泉流响。

　　我早知洋苏命中有一劫，度过名扬千古，度不过被世人忘却。这是洋苏自己的劫，我帮不了他。我本以为玄奘南下是他的劫，别想到确是为了吴公子的一本书。

　　“小羽姐姐，我没有什么本事，我只有这一身的墨水般的汁液和去天竺的经历。”他乖乖地坐在小桌上，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直勾勾盯着那一盘栗子糕。

　　“我随着玄奘法师圆寂后，我就一直待在寺庙里，我等着哪天他的转世回来，回来带着我一起再去一次天竺。我很没用，我的前半生躲在琉球，不敢出来，是你带着我出了那秘境。后来我跟着法师一起去了天竺，一路上他教会了我很多。他会在雨天打着大荷叶为我遮雨，会在烈日当空的时候拿着蒲扇给我乘凉。入夜星光点点，他会跟我说佛对他的意义，白日里他会给我念佛经，跟我讲释迦摩尼的故事。”说着说着，原本空洞的眼神有了不一样的光彩，像是星光入了他的眼，而不是一个凡尘男子。洋苏的目光渐渐地从栗子糕移动到我的旗袍上，旗袍上是苏绣，秀的正是一株洋苏木，是我特地请了苏州最好的工坊女工绣的，用的是西洋珍贵的印花布。

　　“我从未觉得我有如此重要过，他待我很好，好到我害怕他的离开。可他终究只是个凡夫俗子，多年对佛祖的供奉已经让他多活了些岁月，我不敢多求。”洋苏边说眼神边向上移动，最后双目坚定地盯着我。

　　“佛家弟子，圆寂之后尸骨拿去火化，烧出舍利，供奉于佛塔前，虽不得转世，但也可受一方净土。”我握着手里的玉樽杯，将这消息告诉洋苏，我知道他明白那个人不会回来，再也回不来了。

“我守着寺庙，我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可我还是想等。前些时日，有位公子想要将玄奘法师的取经经历写下来，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洋苏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他的语气在告诉我他决定了。“那你这些时日都在忙些什么，不早点来见我。”

　　“我笨，我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觊觎，我只有这条命最为值钱，我担心我受骗了，往后有人说玄奘法师坏话，我就不能阻止了，所以我把他调查清楚了再来。我想让他真正感受当年的风范，这样才能写出最真实的法师，这百年从来没有一个人写过法师，大家好像都忘记了......我觉得他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为法师带来荣光的人。”洋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憨的小样子甚是可爱。

　　“我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有什么可以留给我的？”香气从我身上蔓延而出逐渐包围住洋苏，我将小小的他拎起来放在手心里，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小脸蛋儿，洋苏便蹭的一下将内部的红散发出来。

　　“阿羽姐姐，我把我的修为给你，虽然这不多，但是这是我最后的东西了，阿羽姐姐，你帮帮我吧。”

　　“拿命格来换。”我拿着桌上的罗帕轻拭鼻子。

　　取沉香一钱细磨开，另取二两干茉莉配以一味侧柏叶，混合而成加上十滴取自极阴之地的雨露泡在铃兰花中七七四十九日方得这一种香---丝雨入骨画。

　　这丝雨入骨画最大的用处是共情能力。能将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全部传递给另一个人，只需将这香点燃吸入即可。

　　洋苏带着这香离开，我与他的缘分也到了尽头。

　　洋苏命格所化的珍珠，圆润洁白无瑕，是个好东西。我虽不爱财，但是总要拿来显摆一下，不日就挂在门帘上，让人看看我这小院的富气。

　　“你就这么帮他？”那小黑猫窝着我的怀里，由着春日的暖阳撒在他的脊背上，像是没有睡饱。我一手顺着他的毛，一手喝着今年新出的龙井茶，这旗袍上的牡丹似乎开的格外鲜艳。

　　“值得。”我不多说，顺手将茶杯放下，顺着阳光看着那翻开的书上，书中正有着几丝洋苏木的暗香，几抹洋苏木花好像也随之悄然出现。

　　他的劫没过，但他和他的法师好像真的名扬千古，洋苏和那穿着红袈裟的男子在书里笑着。

　　你是我的劫也是我的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