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传讯 完命而归（2）

包拯引着众人推门而入，房中陈设看上去与平日里无异，却由于门窗长久的闭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味。

目光一转，包拯扫了眼房中各物，推测道：“床边帷幔高挽，且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没有动过的痕迹。看来东方先生是昨晚一夜未眠。”

“一夜未眠？”闻言，赵虎想了想，问道：“却不知东方先生是何时出的门？”

“大约三更时分。”包拯沉吟片刻，应道。

“大人，您是如何得知？”众人皆是疑惑状。

“尔等且看那盘中的蜡烛。”包拯手指一点，沉声解释道：“根据那盘中蜡烛燃烧的长度来看，大体可推测他出门的时辰。”

“那么如果是东方先生入夜许久都没曾燃烛呢？”艾虎想了想，突然又问。

“是啊，有这种可能啊。”张龙闻言附和着点点头。

“照常理来讲，你所说的本也有道理。不过。。。”忽然另有一个声音道。

“哎，公孙先生，你怎么来了。”艾虎急忙迎了上去。

“先生身体抱恙就该卧床休息，怎地起来了？”包拯虽是语带薄责，然而一双虎目中却透着深深的关切。

“东方先生遭遇横祸，学生又怎可安睡在榻。再者，学生并无大碍，大人尽可放心。大家看看那是什么。”公孙策冲包拯点点头，又指了指那桌上的东西。

众人闻言顺着公孙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尚未写完的一幅书法，细细看去原来是东方奕兴起而作的一纸诗词文赋——

天青向且薪卧人谁

地山心看草行间倚

为绿难林成高晴扁

鉴水把中眠下雨舟

情映志孤梦闻银惟

召红来鸿乐箫华系

召日展意歌笙舞君

“谁倚扁舟惟系君，人间晴雨银华舞。卧行高下闻萧笙，薪草成眠梦乐歌。且看林间孤鸿意，向心难把志来展。青山绿水映红日，天地为鉴情召召。”公孙策自艾虎手中接过了墨色尚新的纸，自己低声轻吟了一遍，思及已经故去了的东方奕，终是不忍再看，拂须低头喟然长叹道：“诗文尚在，人却已故。唉，天不假年啊。”

“是啊。”包拯亦是点头，转言又回归正题道：“据府中下人何二所言，昨日掌灯时分看到东方先生在其房中。根据方才看到的诗文来看，照常青来看，他有何理由不燃烛而于漆黑的暗夜中摸索着写成？”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

“因此，就此可大致推论出东方先生在屋中呆的时间。”包拯在屋中踱了几步，又道：“只是，东方先生何以深夜独自一人前往竹林？”

“想来是有人相邀。”公孙策来到近前，道。

“有人相邀，可是却并未见到相邀的字条留书。”艾虎奇道。

“是啊，或许是东方先生随身带走了吧。”王朝猜测。

“不，”公孙策转了圈，仔细看了看，瘦指一扬道：“在那儿——”

众人走近几步，只见盛放蜡烛的银盘中除了有红色的烛泪，还有一些黑灰色的粉末，显是什么东西燃烧后的灰烬。

“哎，这。。。。。。”众人无语。

“这便是那人的留书。”公孙策道。

“没想到，东方先生竟然烧了那人的留书字条。”艾虎惊道：“东方先生他为何要烧掉这纸条呢？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出去了？”

“不，确切的说，他知道自己十之八九将一去无回，且不想让人知道是谁邀他前去。”久未开口的包拯叹道。

“为什么？”众人闻声抬眸。

“原因只有一个——邀他前去的是故人，也是大家所熟悉的人。”公孙策接口道。

他抬头朝包拯看去，看到包拯也正凝眸于他，二人神色间便皆是了然——是他。

“难道是他？！他，他可是东方先生的。。。”观其二人神色，再略略一想，便已明白，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

她似是不相信地睁大了双眼瞪着着公孙策，似是想寻求出一个能够让自己接受的答案，而目中却已渐渐浮起悲愤之色。

而包拯与公孙策只是望着她，点点头，目中亦是沉沉哀色。

“真的是他！我不信！我不信！”艾虎一时间情难自禁，嘶声叫喊着，身形一动，脚下便已冲出了门去。

“她此时情绪不稳，尔等也快跟去看看。”包拯见其情形，到底是不放心，赶紧冲旁吩咐道，张龙等人随之而去。

于是，屋内独剩了包拯与公孙策，二人一时之间却皆无言。

“大人，是学生连累了东方奕。要不是为了学生，他也不用出手。是学生害了他。”不知过了多久，公孙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话语间却透出了沉沉的惋惜与歉疚。

“不，这事其实要怪的人是本府。”包拯摇头一叹，缓缓出声道：“当初若非本府之故，东方先生不会与我等一起来到这邓城，不会失去了徒弟；说到底，若非为了本府，他也就不用对公孙先生以身相易，且殒命于自己徒弟的手上。本府、本府常言以还世间公理为己任，却有多少人因本府而受到牵累。。。唉。。”

“大人。。。。。。”公孙策闻言意欲劝，却不知从何开口，四目相对间无声胜有声。

一日后的襄阳王府。

“王爷。”慕容君笙冲赵爵拱手致礼道。

见到慕容，赵爵细细凝目于眼前的人，只见他依旧青衫一袭，不惹风尘；依旧温文清雅，一派高华，然轩眉间却淡染着萧索，明眸中亦隐现着深刻的倦意。

“慕容公子回来了。此行，可还顺利？”赵爵直接问道。

“在下幸不辱命，已完成了王爷所托。”慕容君笙点点头，语气恭谨地应答道。

“好、好。”赵爵闻言，面上甚是喜悦欣慰，抚掌而笑道：“本王知道，你定不会让本王失望的。”

“承蒙王爷看得起在下。”慕容君笙应道，恭谨的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和漠然。

对于慕容的态度，赵爵心中有数，也知在意料和情理之中，便不以为忤，上前两步，拍了拍慕容君笙的肩头，关怀道：“你此次一行想必也辛苦了。先下去好好休息。”

“谢王爷关怀，在下先告退了。”闻言，慕容君笙点了点头，淡淡道，也不多停留，拱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吕小姐。”将将正要出门的慕容君笙忽然遇到了正打算进门的吕祺澈，便打了个招呼寒暄道，淡漠清泠的目色中微微带上了一丝温度。

“慕容公子，你回来了啊。”

看到慕容君笙，吕祺澈下意识地略略愣了一瞬，仿佛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迅速归来。接着，目光在他面上微一凝定，仿佛是想从他眸中看出些什么。

慕容君笙点了点头。终究，二人也不过只这一句话，便擦肩而过了。

“义父。”目送慕容君笙离去的背景，片刻，吕祺澈转过头来，走向赵爵，问道：“他回来了。那，那件事情。。。。。。？”

“他说已经办完了。”赵爵亦望着慕容离去的方向。

“是吗。”吕祺澈似问非问地淡淡应道，又低声自语道：“没想到，他当真下得了手。”

“怎么？觉得自己看错了他？”听着吕祺澈的话，赵爵收回了不知投向何处的目光，转而看向她的面上，颇有些玩味地挑眉一笑问道。

“难道义父原本早就这么笃定他一定能行？”吕祺澈不答反问道。

“对于本王来说，这世上许多事情早就无所谓对错之分，而只有成败之别。”赵爵转身踱了几步，立于窗前，背负双手，傲然道。

“是吗？”吕祺澈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赵爵：“慕容此行达成了义父所愿，然其行径却悖逆礼法，为世人所不齿，那么在义父眼中，这，是失败还是成功？倘若连这种背师弃祖的行为都算得上是值得称道的成功之举，那么还有什么当真值得信赖？”

“人们心中都有一杆秤，这杆秤衡量的无非是这世间的礼法道德与是非对错。若说慕容此举，对他自己而言，许是违背原则良心，抛弃情义恩德。但于本王而言，却的确是忠心不二的表现，自然算是成功。至于此前如何选择，这是他要面对的考验，而非本王的问题。成大事者须不拘小节，个人的小义小德在全局面前，自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正如自古帝王之家便是倾轧无数，前朝玄武门之变时，李世民除掉了自己的手足至亲。他平息了混乱纷争，但你难道能说他的所为就是仁义之举？而你又能明断其行止究竟是对还是错？”

一番话说得吕祺澈颇有些愕然地瞪圆了美目，一时间竟不能驳，终究是颦眉低头而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