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贱

元儿跟秦枫回到楼上，大概着没人瞧见，便凑头过去问秦枫：“哥哥，你说刚儿林军座是为什么生气呀？”

秦枫触碰房门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元儿，云淡清风道：“一个男人被说有难言之隐，谁能不生气。”说着继续手上动作，将们推开，抬步进去。

元儿看着秦枫，大眼睛眨了眨，才道句：“那也不能呀，那群军官还不是说自己……”​

未等他说完，秦枫坐在镜子前，把头面漫不经心取下来，道：“林军座比他们官儿大，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人家是陆军提督？”

元儿上前，帮他一把手，嘴上道：“那群军官可真窝囊。”

镜面照出秦枫带妆的面容，虽然盖着厚厚的粉层看不出样貌，但是还是能看出个大概，就是卸了妆，也应该是个俊俏的主儿。

只是他面色一沉，画的秀眉一皱，似是发了怒，在头上准备取发垫的手一拐，不轻不重拍了头顶元儿的手，训斥道：“嘴不关风，迟早惹祸。还有，改改你那臭毛病，以后成角儿，离得开这些官大爷？”

元儿被他一拍，倒是不怎么疼，但是也红了，他抽回手，垂眸，嘟囔道：“知道了，我的角儿——”

秦枫从镜子中见他那样子，怒气也没了大半。还有些啼笑皆非，只温声道：“得了，给我卸了这妆吧。”

“好嘞，您就享受着啊。”

秦枫任由元儿给他卸妆，心中却在叹气，军官们窝囊，也比他下贱的好。

与此同时，楼下林明这边，陈随嘴里就像有着千军万马：“唉我说林哥，他们也没说错啊，你看着这个年纪…啊当然我不是怀疑你的实力，但是你真的不打算找一个和你共度余生，相濡以沫的人？实在不行保个小情人也挺好不是？你要是找个小情人谁还怀疑你的实力？我看秦枫不错啊，长得很俊俏的，那身段也好，你要是找了他咱们以后就是亲人了……”

林明实在听不下去，踢了他一脚，皱眉怒斥：“你他妈闭嘴，聒噪。”

“唉——这就……”陈随说着一顿，眼珠子一转，凑近林明，在他耳畔，轻声道，“啊，林哥你不会真——？”

“你很闲？”林明皱着的眉头一展，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声音冷淡，“我觉得你的任务可以翻一倍，能者多劳，我相信你的实力。”

陈随一听，一手握拳，抵住下嘴唇，轻咳一声，道：“那不用哈哈…那不用……”

           秦枫把戏服一件一件脱下来，便再是用那温润如他本人的声音对元儿道：“元儿，你去帮我拿件月牙白的长衫。”

           “有兰花文案的这件？”元儿在秦枫衣柜里翻找，一件一件别开，瞅见一见差不多的问秦枫。

           秦枫“嗯”了一声，手里的活依旧做着，慢条斯理地解中衣的扣子。

           元儿将衣服捧过来，熟练地给只剩下里衣的秦枫穿上。

             边给他系上扣子，边嘟囔：“哥哥你说你，林军座没来时朝思暮想，来了却退避三尺。何苦？”

           “人家高官，我高攀不起。我下贱。”秦枫任由元儿给自己整理衣服，摇摇头，苦笑道，“何必讨人家嫌，我就远观一眼，一眼就该知足。”

            “哥哥你真是……”元儿给他整理衣服的手一顿，随后轻推了他一把，皱着眉瞪着他，“你何必如此自轻自贱？！”

            “我自轻自贱？”秦枫双手将衣服一拢，一抚平，并没有恼怒之色，反倒是和平常一样秦云淡风轻，轻笑一声，“不是自轻自贱，是我本来就贱…十三年，我不就是贱过来的嘛？不贱怎么混到这个样子？”

              元儿没有回他话，把头扭到一边，脖子一梗，呼吸的气有些出的大，大许是生气的原因。

           秦枫笑着摇摇头，继续道：“我便是见官陪笑见贵哈腰，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是有些事，是我必须做的，有些事实，也是我必须认清的。”他笑着，抬步子走到元儿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短发，他的手修长白皙，盖在元儿头上，说不出的温柔，“但你我不同，你要是不喜欢，只可不必委屈自己，你乖乖呆着，书好好念，戏别练了，不喜欢咱们就别练，但是书得好好读，以后不唱戏也有条出路。”

         这是他的亲弟弟，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好好学戏，一为感激师父收养，二为自己内心喜欢，三为亲弟幸福安乐。

        以前没成角儿，没出师，碍着师父不好说，今个儿师父也老了，不怎的管他们，倒也可以…让元儿追逐自己的心愿。

         一切的一切，他都可以承受……

        “哥…哥哥……那你为什么……”元儿整个人直接扑进秦枫怀里，头埋在他肩头，声音有些颤抖，还带着丝丝哭腔，“我不是讨厌学戏儿，哥哥喜欢我便也是喜欢的，可是哥哥，我见不得…见不得你……”

           见不得别人贬低他哥哥，更见不得他哥哥自己贬低自己。他知道他哥哥很好，非常好……

           “乖。”秦枫将他搂紧，顺着手抚摸他的脊背，不停地抚摸，像是无言的安慰，让人感到很心安……

          过了好一会儿，秦枫才对他道：“好了，下楼，不能把军官们丢在那里。”

             元儿松开他哥，应了声，便匆匆打开门，等着他哥哥和他一起下楼。

         陈随一见着下来的元儿眼角有些红，如个小兔子，虽然可爱，但是看着心疼，忙不迭窜他面前，将他搂在怀里，元儿想要推开，手伸了伸，最后放弃，算了，继续抱着吧，挺好。

         正当陈随感叹今天这毛孩子怎么如此乖巧的时候，才瞧见一袭月牙白长衫的秦枫。

        秦枫对他得体笑笑，转而绕过他们，走到大厅，和众军官喝酒闲谈。

         说白了，卖脸陪笑。

         他这副模样元儿是见惯了的，也不说什么，只是对搂着自己的陈随道：“你要搂到何时？”

           陈随一笑，双唇贴近他耳垂，轻声道：“搂一辈子好不好？”

         元儿也一笑：“老牛吃嫩草。”

然后拉着他上了搂。

        他们打情骂俏，惹人眼，比如林明，看不下去，直接转了头，结果一转瞅到被军官灌酒的秦枫，他卸了妆，五官俊秀温润，透露着和他人一般的柔和与亲近，脸色依旧很白，但不苍白，而是白嫩，白里透红……？

等等，这红透的多了些，好像醉了酒，还一个劲摇头，像是想保持清醒，那摇头的样子有点呆萌，好像……好像……？

林明皱眉，再次朝那群军官走去，那些军官很想骂娘，这林军座怎么又来了？

林明给都没给他们一个正眼，直接扯着秦枫的手腕，往楼上走。

秦枫被他扯的一个趔趄，不明所以，声音有些沙哑，大是喝酒喝多了：“军…军座？军座作甚？”

“你喝多了，回你房间，你自己认。”说着便松开，让他自己走。

秦枫醉意是真的，但是还是认得路的，就是走路有些不稳。

林明则走在他身后，有几次秦枫差点跌倒，他便都是在后边扶他一把。

终于到了他房间门口，他打开门，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身体斜靠在门上，丹凤眼有些水气，嘴唇红润柔软，额前的碎发也有些凌乱。

说喝酒壮胆，现在他胆子肥了，便是直接:“军座～进我房间坐会儿？”

林明没有回答他，转身直接下楼。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给他。

秦枫看着他那背影，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苦笑一声，似是自嘲。

十三年，该忘的早忘干净。喝酒壮胆？屁话，他胆子没壮，只是抱着他最后一丝希望，想跟他叙叙旧，奢望他能记起他来。

可惜了，人家理都不愿理他，倒显得自己没脸没皮，下贱得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