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债子偿

西北的阴阳先生杨师说，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我们家乡刚刚开始流行去广东一带打工的时候，他曾经遇见过一件事情，让他印象深刻。

杨师说，那时候村里的贫富差距逐渐拉开，有人脉有本事会来事的人腰包越来越鼓，而死守三亩山地的人还是吃着分产到户前一样的杂面。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祖籍在村里的张老板突然衣锦还乡，说要给村里投点钱，办养羊场，让老百姓不出远门就能有工打。

这个张老板，是村里以前的大地主张先生的孙子。

张先生是村里旧社会时期的大户，家财万贯。虽然没读几天书，但是喜欢穿长衫摇折扇，附庸风雅，所以得了先生的雅号。

张先生在村里说一不二，是绝对的权威。

旧时村里有好多人，都租种着张家的地，靠张家混个饱肚子，所以张先生的一句话，在村里堪比圣旨。

张先生解放前虽然是大地主，但是他的几个孩子搭上了革命的顺风车，所以解放后张家只是把土地让给了老百姓，并没有经历什么苦难。

张先生的几个孩子，做官的做官，经商的经商，在外据说都混得相当不错。村里人偶尔谈起张先生，也不由自主地语气恭敬起来。

且不说张先生，先来说说张老板。

这张老板来村里考察投资，一心想建一个大型的养羊场。

因为我们西北的山地羊肉啊，那真的是好吃，张老板琢磨，这样的羊，整火车皮送到广东的大城市，肯定畅销啊，他有的是人脉。

张老板在几个镇、村干部的陪同下，把整个村子周围的地形地势和水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在选址。

村子下头有个名叫“毛鬼店”的地方，是一个环形的黄土断崖，村里人以前的死猪死狗甚至死娃娃，都会丢到这毛鬼店里。

说来蹊跷，当张老板一行人经过毛鬼店的时候，张老板突然打起冷战来，整个人看起来紧张而难受。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陪同张老板的几个人看张老板战战兢兢，眼神发直，心里都有点怵。

当时正值深秋，天气很凉了，要是这位财神爷生了病转身一走，这投钱的事情兴许就黄了。

所以，陪同的几个干部赶紧就把张老板带回了村里，想让他休息一下喝点热茶。

谁知张老板一进一个村干部的家门，就开始胡言乱语，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张老板说话断断续续，但是陪同他的人都能听懂，大概意思就是说：当年他的爷爷张先生把村里一个姓包的后生给活埋了，这个后生就是他，他等了几十年没报上这个仇，现在老天有眼让他遇见了张老板，这次一定要一命换一命。

陪同的几个干部不是傻子，一听这话，一看张先生变得陌生而歹毒的眼神，心里就开始嘀咕：妈呀，张老板这是被鬼给上身了！

天已经黑了，大家都怕，最后就把杨师给请了去。

杨师说，他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刚开始他都是劝慰，让附身的东西说出心病和怨气，然后尽量给它解决，一般来说，附身的东西都会知难而退，不会再纠缠。

但是他那次遇见的那个东西，确实不一般。

杨师进去的时候，它丝毫不怯，眼睛直勾勾盯着杨师看。

杨师说：“你有什么心病，你被人怎么亏欠，你说出来，让他给你解决，你不要缠着他，这样对你也不好。”

“张老板”盯着杨师说，我是这村里包某某，某某年被张先生冤枉活埋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也很有本事，但是今天的事情你解决不了，我死的太冤屈太痛苦了，我绝对不会饶过他的后代。

杨师听他的语气非常坚决，就知道这事情很棘手。

他接着问这东西说：“亡人不说假话，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张先生死了多少年了，你现在找他后代，也不对。”

“张老板”冷笑着说：“父债子偿，我苦等几十年没有机会，现在老天把他孙子安排到我葬身的地方来，就该由他还债。”

周围人听着杨师和“张老板”诡异的对话，大气都不敢出。

杨师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他其实心里已经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和谁对话了。

旧社会的时候，张先生在张家大院里抓住了一个“小偷”，有人说这个小偷是去偷钱的，也有人说这个小偷是去偷人的，偷的是张先生的小妾。

张先生很恼火，把这个小偷痛打了一顿，然后和几个仆人把他赶到村外，之后村里人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小偷。

这个小偷姓包，正就是这个自称被张先生活埋了的后生。

张先生当时给村里放的话是，这个小偷一出村子就逃走了，他肯定再也不敢回村，一回村张家就打断他的腿。

当时谁也没有怀疑这种说法，谁也想不到张先生会把人活埋在毛鬼店里，一直到几十年后冤魂作祟，附上了他孙子的身。

杨师说，当他想清楚这些前因后果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这张老板要栽了。

我问杨师说，你劝它不听，可以用法术把它降服啊，还能放任它害人不成？

杨师说，你想的简单了。

这种冤魂，就像是视死如归要复仇的人一样，暴力约束死亡威胁对它来说都没有任何效果，因为它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你要是擅自用法术，有可能弄巧成拙，自身难保。

我说，那该怎么办呢？

杨师说，它害了命，它肯定也要受某种规律的惩罚，不过它不在乎了。我只能说无能为力。

顿了顿，杨师接着说，要知道，有些因一旦种下了，必然就会有果。种因之人要想后果，有些债一代不还，不一定世世代代不还。

我叹了口气说，那张老板最后怎么样了呢？

杨师说，我看了看它的眼神，我就知道它内心的怨恨、孤苦、歹毒，它已经附身进村了，我赶不走它，所以我就说，这病我看不了。

杨师说，他要离开的时候，“张老板”很给面子暂时不说话了，只是不停打冷战，他就给周围人说，赶紧送医院吧。

据说去医院的路上，张老板一路微笑着。但是路过一处山崖的时候，他突然癫狂，从他的吉普车窗里蹿了出去，摔下了大几十米的山崖，当场就完了。

自然而然，村里养羊场的事情，也就泡汤了。

不过那个自称包姓后生的东西，也销声匿迹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