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猴

西北的阴阳先生杨师说，他有一年行艺一直走到了甘肃和四川交界的一个小村子，在山路上遇见了几个荷枪实弹的年轻人。

杨师看这些人的样子并不像坏人，也就没有顾虑，上前去打招呼问路。

这些人并没有立即给杨师指路，而是反问杨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来这干什么。

那时候的阴阳先生出远门，不是受人之托探查风水好地，就是拜友交流，老百姓都知道这回事，所以杨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据实以告。

这几个年轻人知道杨师是个阴阳先生之后，变得很客气，指点杨师到山下的村子去，还告诉他，想在村里借宿吃饭都可以。

杨师看他们神情紧张，手里紧紧攥着枪不放，就问他们，村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家都要拿着枪在这山路上搜寻。

带头的一个人对杨师说：“唉，麻烦事情，先生您就别问了，告诉您您也帮不上忙啊，赶紧下山去吃饭歇着吧，等我们办完了事情有时间再和您细说。”

杨师一听这话，就有点不乐意了，他对带头的这个小伙子说：“我虽然没有通天的本事，但是也行走江湖多年了，烦劳你告诉一声，我看看到底是多麻烦的事情。”

大家见杨师这么说，就不好再敷衍他，给他讲了这么一番话。

原来，山下的这个村子是个新村，是从不远处的老村分出来的一部分。

新村的土地平坦，道路宽敞，上山下山都方便，所以不到几年的时间，迁来的人家已经有大几十户了。

新村的后山，生活着一种叫毛猴的动物，很有灵性。

至于这毛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是不是猴子，杨师说他到离开那个村子，也没见到过。

毛猴不祸害庄稼，也不很怕人，有时候遇见上山劳作的人，还会拦路讨要干粮。

据说长期受人恩惠的老毛猴，每年秋季山里野果子成熟的时候，还会给熟悉的人送野果子，听起来十分有趣。

这些人告诉杨师，新村建成的这几年，村里人还毛猴相处得十分和谐，进山劳作的人下山的时候把干粮底子喂给毛猴，几乎成了一种惯例。

毛猴也识趣，村里人种的庄稼，它们从不去糟蹋。

但是好景不长，从半个月前开始，这些可爱温和的毛猴突然性情大变，它们开始骚扰牲畜，破坏庄稼，而且越来越变本加厉。

有一次，有几只毛猴甚至在黄昏的时候进村，偷走了一户人家的小婴儿，这些毛猴背着婴儿一阵奔逃，最后把婴儿丢在了距离村子足有四五里路的地方。

婴儿的家人被吓了个半死，不过最后找到婴儿的时候，婴儿毫发未损，还抓着几只野花嘻嘻笑着。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些毛猴突然开始在半夜人们的睡熟之后，成群结队地蹲在离村子很近的山崖顶集体发出凄厉的叫声。

这叫声尖锐可怖，整个村子的人晚上都不得安生，受了惊吓的小娃娃更是啼哭不止。

村里人忍无可忍，这才派猎人上山去驱赶毛猴，不过等猎人上山的时候，毛猴早就无影无踪了。

猎人一走，毛猴并不收敛，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

驱赶恐吓没有作用，村里人实在受不了骚扰，只好横了心，打发了更多的人上山去驱赶和捕捉毛猴。

村里主事的人已经发了话：“再看到毛猴，要杀一儆百！”

杨师碰到的这几个小伙子，正是被打发上山来赶毛猴的一伙猎人。

杨师听这些小伙子说完，眉头渐渐拧到了一起。

他没有说什么，默默攀爬到临近的一处高地上，开始环视整个山野和山野下村子的地形地貌。

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阴阳先生看风水。杨师看了一阵子，看出点端倪之后，心开始砰砰直跳。

他走下高地，对几个年轻人说：“你们的事情，兴许我能解决，你们带我下山，去找你们村里的主事人。”

几个小伙子看杨师神情严肃，不敢怠慢，就带着他下了山，来到村里的一个老头家里。这老头就是村里威望最高的长辈。

杨师简单做了一下自我介绍，然后告诉这老头，他们的新村，正处周围山脉回旋的一处山口，这样的地方，因为历史上曾有洪水和泥石流的冲击，所以往往比较平坦肥沃，但是却十分危险。

像这样的地方，杨师这一族的阴阳先生称之为“破穴”，根本不能居家驻村。

因为破穴一出事，那就是天大的事。

老头见多识广，也没觉得杨师说得玄乎，于是就谦虚地请教杨师，这些事情和毛猴作祟有什么联系呢？

杨师说：动物总有比人能干的地方。动物能听懂山语，看透山心。说得离奇一点，就是有些动物能听清楚山神的话，看透山神的内心。

每次大灾难之前，动物总会出现一些反常的征兆，也就是这个道理。

老头听杨师说完，表情变得严肃，他接着问杨师说：“那先生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杨师叹了一口气说：“大家都要搬离新村，你们的这个村子，肯定有大灾要发生。”

看老头和众人神色迟疑，杨师接着说：“你们所驱赶的毛猴其实是想给你们提个醒，只可惜畜生不能通人言，只要你们有所行动，这毛猴肯定就不会再捣乱。”

老头看了杨师一眼，又问了问杨师师承何人，主要在何处行艺，这才下了决心一样说：“那就麻烦先生安排一下，不管是不是先生所说的那样，我们村里人都感恩戴德。”

这句话打消了杨师的顾虑。他当天安排人把一些不用的农具，车马先搬出了村子，搬到了距离邻村很近的地方，是夜毛猴果然没有再作怪。

村里人信服了杨师，也更配合了。

就这样，杨师指导村里人断断续续往外搬东西，粮食等比较重要的东西，优先搬出去妥善安置，村里人也渐渐搬出去，到亲戚朋友家去借住一段日子。

这样没几天，就到了当地的雨季，有些无关要紧的东西，只好丢下不管了。

当年的雨多的异常，连着下了七八天大雨没有见太阳。有一天深夜，只听见后山一阵霹雳，半座山就垮了，泥石流汹涌而至，把整个新村都埋在了下面。

等搬离新村的人们天亮的时候去看时，哪还有新村的影子，原先村子的地址，已经被碎石泥土掩盖得严严实实。

村里人又悲又喜，大家一起去杨师借住的屋子里，想感谢杨师的时候，却发现杨师已经离开了。

杨师睡过的炕上，只有一张朱砂笔写的纸条，上面有这么几句话：“救人不是我，毛猴功劳大，他年建新村，还要善待它。”

大家都觉得这话读起来像顺口溜一样，不过也有人说：阴阳先生不是文学家，教化村民的语言，越土才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