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龙

西北的阴阳先生杨师有一回和我喝茶闲聊，说到十二生肖中的龙，说到人与龙的关系的时候，他给我讲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个事情他没有经历过，而是记载于他父亲所著的《金木重典》。

说是一九七零年左右的时候，家乡滩歌古镇死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这么大的一个镇子，死个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这个人的死，在滩歌古镇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也让很多知道事情原委的阴阳先生困惑不已。

这个人姓陈，名叫陈云海。陈云海不是滩歌本地人，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

他来到滩歌古镇后，在街上买了一间铺面，卖水。

朋友们可能感到奇怪，水谁家没有？这水还要买吗？但是陈云海就是做这个生意。

陈云海在铺面里打了一口井，井水很甜。夏天的时候，他卖冰水，冰水里加一点冰糖，清凉镇齿，街上的人抢着买。

冬天的时候，他买枸杞红枣糖水，热乎乎的，生意照样很好。镇上的人都知道，他的水香甜，喝一碗浑身舒泰。

同样是水，别人家的，永远做不他那么好。

西北缺水，周边的商铺见陈云海卖水也能挣钱，难免眼红，有些人也花力气打井。

但是说来奇怪，从来没有人能打出水来，尽管他们打井的地方就在陈云海商铺的周边，地势都差不多。

陈云海也不结婚，收养了两个男孩子，守着孩子过日子。有些好心人曾想给他介绍个婆娘，他拒绝了。

陈云海收养的两个孩子资质不好，云海本想供他们读书考学，但是他们念了几天私塾之后，就不愿意去了。

陈云海也不逼他们，不愿意读书，那就学点手艺吧，于是大儿子学了铁匠，二儿子做了木匠。

两个孩子读书不行，做人做事倒是很争气，作为手艺人，在乡间的名声和人缘都很好。

陈云海六十岁的时候，把两个儿子叫到身边，叮嘱了他们这么一番话。

陈云海说，我六十一岁死，这是定数，我能预知，你们不要觉得伤心，也不要觉得奇怪，我今天给你们说的话，就当是我的遗言。

两个儿子听父亲这么说，心里很不解，不过他们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陈云海又说，我死了之后啊，要赤条条进棺材，我的棺材里不要铺被褥，也不要灌松香，我的身上更是不能穿一根衣线，要牢牢记住。

两个儿子更奇怪了，不过他们见父亲神色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所以只能又点了点头。

陈云海见两个儿子都点了头，心里高兴，接着说，我死之后，这商铺里的井就会干涸，你们是卖不成水了，不过商铺你们两个可以商量，给谁都行，卖了分也行，千万不能为这个争吵。

两个儿子都明理，日子也都过得去，所以都很认真地应了陈云海的话。

陈云海这才满意地把孩子们打发走了。

第二年，也就是陈云海六十一岁的那一年的一个傍晚，雷雨大作，镇子附近的山沟发了很大的洪水。

陈云海的两个儿子担心父亲的老屋漏水，赶回家看望陈云海的时候，发现陈云海已经去世了。

两个孩子很伤心，没想到父亲预测的这么准，刚到六十一岁，他竟然真的就撒手西归了。

伤心归伤心，父亲的丧事得按照他的要求办。

其他的一切，两个孩子都没有争议。到了给父亲入殓的时候，大儿子看到父亲一丝不挂的瘦弱身躯，突然心里很难受。

他对二儿子说：“大大这么赤条条的走，去阴间的路上都不能遮羞丑，我们没给他做一套像样的寿衣，这是不孝啊！”

二儿子说：“咱们是按照大大的要求做的，我也觉得让他光着身子不妥当，但是你给他穿上衣裳，就没有听他的话啊！”

大儿子想了想说：“起码也得给大大穿一条短裤子，就算黄泉路上不暖和，好歹也能遮一下羞，你说呢？”

二儿子本来有点犹豫，听大哥语气比较坚决，也就同意了。

于是，两个人给父亲做了一条绸缎的短裤，给他穿上之后，这才掩棺下葬。

帮忙办丧事的人到陈云海生前打的井里取水的时候，发现井水已经干涸了。

两个儿子倒不奇怪。因为父亲早就说过。

陈云海下葬大概一个月后，两个儿子几乎天天晚上都梦见陈云海。

陈云海在梦里告诉他们：“你们不听我的话，误了我修为……这也是命运啊……你们抓紧把我的尸体烧掉，我还有机会，千万不能耽误了。”

两个儿子心中恐惧忐忑，不敢贸然开棺，于是就请了杨师的父亲老杨师去处理这件事。

老杨师听了这两个人的话，也觉得奇怪。

这种梦，做一次可以说是胡思乱想，夜夜都做，且两个人的梦境相同，这就难以解释了。

老杨师征求了陈云海两个儿子的意见之后，决定开棺看看。

挖坟开棺那一天，棺材一丛坟墓中挖出，晴朗的天**然就阴云密布，但是没有下雨。

杨师主持大家把棺材放到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然后请木匠打开了棺材盖子。

杨师和木匠最先看到棺材里的情节。

两个人尽管都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但是看到棺材里尸体的一刻，都还是惊呆了。

只见棺材里躺着一条半人半龙的怪物，这个怪物的前半生已经化作了龙，身上的鳞甲闪闪发光，龙头龙须一应俱全。

诡异的是，这条龙的下半身，也就是绸缎大裤衩子包裹着的那一部分，还是人的身躯。

陈云海的两个儿子见老杨师和木匠盯着棺材发呆，半天不说话，也凑上来看了一眼。

这一看，两人顿时就明白了，他们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谁能想到他们的父亲死后竟然要化龙而去呢？他们两个人的妇人之仁，致使父亲现在化龙失败了。

周围帮忙的人看到靠近棺材的人的神情不对，都拥拥挤挤想上前看看。

老杨师最先醒悟过来，他给木匠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合伙把棺材盖子又使劲盖上了。

老杨对周围的人说：“亡人仪容，有什么好看，大家各忙各的，不要往棺材边上挤。”

周围人这才逐渐散开了。

老杨师劝住了跪在地上哭的两个人，对他们说：“你们父亲肯定不是个普通人，这种事情，我行艺这么多年没遇见过，我看还是按照他梦中的要求做吧！”

这两人垂泪点了点头。

老杨师不敢耽搁，打发人准备了柴禾，然后把棺材放在柴禾上，连同里面半龙半人的怪物一起给烧了。

棺材化为灰烬的时候，低垂的乌云中终于发出了一声霹雳，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就从天而降。

据镇上的人说，下雨的时候，陈云海铺子里的水井突然又开始冒水，水漫出了井口，流到了街上，一直到雨停，井水才又干涸了。

杨师说，他的父亲老杨师把这件事情记载了下来，也曾给他提过几次，不过父子二人总也弄不明白，这个陈云海，平平凡凡一辈子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死后却能有机会化身为龙。

看来阴阳先生，也有解不开的悬疑。

化龙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穿衣服，但是寒冷的冬天，你不能少了一套轻柔贴身舒适的保暖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