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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谁家玉箫暗飞声

世有深情,名曰不悔

谁家玉箫暗飞声,散入春风奉元城。

此夜曲中闻瑟瑟,何人不生离别情

其时夕阳斜照,朔风拂体,携来凉意更甚。二人在外胡吃海塞一顿,现下又回了这春风楼欲共饮醇醪。

只见此地门前有彩楼欢门,檐上两侧高高挂着栀子花灯,灯下各携着条漆红木牌,自右向左,只见双牌上书:“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清一色的黑色行草,风骨洒落,入木三分。顺着木牌向里一张,却见大堂宾客如云,觥筹交错,十分热闹,似是有哪家名门高弟在此相聚。

耶律冰在外已转了两三个时辰,一直不曾饮水,这时渴极,并无甚么好奇之心。杨逍本也不是喜闹之人,自无意留心是哪派子弟。

二人穿过人群,扶着木梯便要上楼,哪知突然听到一声大喊,循音而望,只见一人抱着五个酒坛,避过堂上众宾移了过来。

“智小公子!杨相公……”这人站定,气喘吁吁,确是日间助杨逍抵至奉元镖局的那个小二。只见他边喘着粗气,边赔笑脸道:“日央时……城门那边酒家的伙计送了这五坛酒来……说……说是杨相公差人送的……”

杨逍斜眼一瞟,心道没错,面上却无甚变化,只眼皮动了几动,心念一转,道:“将酒送到房里来,我二人有话问你。”

小二见他面色,以为是甚么大事,心上一沉,尚未回答,可孰料怀中一坛酒竟是不懂事的,一点点顺着他腹部滑了下来。耶律冰眼急手快,又自渴极,当下手中玉扇一张,托住那酒坛底,腕上一股强劲之力传出,酒坛登时飞出数尺。她格的一笑,展开家传轻功提纵术,犹如疾风掠地,转瞬间跃上了二楼围栏,横卧其上,单手接住正急冲而来的酒坛,拔塞掷地,秀口微张,陡然之间,一坛椒浆影踪不见,没入了惊鸿艳影之中。

堂上寂然无声,人人恍在梦里,怔了良久才省,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细眼再望,但见二楼围栏依旧,那个玉带白衫、横卧饮酒的少年公子却再也不可得见,心中均道自己醉得糊涂,忙去唤店家要了醒酒汤。

“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城北的奉元镖局是因何无人?你既自诩‘奉元千事晓,一一无纰缪’,那就把其中因由道来,赏赐自然少不了你的。”

小二转脸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所仰仗的“智小公子”,欲求得“他”的庇佑,不再由这脸色转冷的杨相公问话,哪承想这小公子平生第一次饮酒,新奇得紧,正自己抱着酒坛,乖乖的坐在角落里边喝边玩,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小二心下一凉,皱着脸道:“小公子既以身手不凡,你们自然就与那陆镖头是一路人了……”

“听老辈人讲,二十余年前,奉元城镖局的头把交椅,定是非那‘福远镖局’莫属,这家明面上的当家人姓陆,原是个秃头和尚,自小便在少室山某处寺庙修行,后来不知因何还了俗——城中老人提及此事时,神情那叫一个鄙夷,都道是那人贪恋美色。究竟如何我也并不知晓,只道这人还俗之后,当真迎娶了当时城中第一美人——林夭夭。此女可非等闲,家境优渥,富贵得很,是奉元最大布坊老板林兆祥的独生女儿。方今二位若是去华清池东边一望,那处几乎所有的地产,全归林家。须知这有宋一代,‘士农工商’分成四民,做买卖的,比那读书、种地的,日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可……嘿呦……人林家可真替咱这做买卖的长脸!”

小二愈说愈神往,不自禁地心潮澎湃,吐沫星子横飞。杨逍身子疾向后仰,却仍避之不及。当下他眉头一凝,拿出条帕儿轻拭,神情戒备得紧,与那小二保持着距离。

“咱也不知,这陆和尚怎地这般好命?竟当了林府的上门女婿!也不知林小姐究竟看上那和尚哪里了……”小二浑然不顾杨逍与自己离了十万八千里,此时仍说得正欢,满面嫉妒、愤懑之色,兀自不停。杨逍心中揶揄:“这可不是甚么好命……”面上忽忽行若无事。

“陆和尚去了林府没几年,林夭夭便添了一子。这恁丑之人娶了如此貌美的老婆,真是祖坟冒了十八年青烟才换来的好福气!儿子生得如母,眉清目秀的,名字也好听,陆氏怀瑾。他呀,便是当今奉元镖局的总镖头了……有段时日坊间盛传,陆公子出娘胎之时,怀中有一美玉伴他而生,故得此名……我跟二位说啊,陆公子上次来这儿,我盯着他看了好一阵,他脖子上啊,好像真有块玉……”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也不见得是好名字……”杨逍啜一口香茗,转了心念,眼皮抬也不抬,问道:“他父亲不是入赘林府么?怎地他姓陆?”

“哎!杨相公问得妙!这陆公子啊,原本确实姓林,可在他将至舞勺之年,其母林夭夭突然无故离世,陆公子正值叛逆时期,也不知因何与外公生了嫌隙,离家出走,改从了父姓。陆和尚心疼爱子,却也无能为力,原是这福远镖局,看似归他所有,风光无限,但说到底,大权还是握在那林家手中。陆和尚势单力薄,左思右想,也没啥好辙,便将陆公子送到河南江北的少室山上去了,听说做了少林派的俗家子弟……”兜兜转转,言至此处,无用之语说了不少,才算进入正题。杨逍无奈地笑了笑,转而面色郑重,若有所思。再看耶律冰,此刻已停下了玩闹,把头伸了过来,被酒晕了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忽闪着一对长睫。

“后来过了个五六年罢,时见陆公子与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回了城,在肆中饮酒,后来听人说这汉子虽然其貌不扬,可是人却厉害得紧,好像在南方有个很有名的镖局,叫甚么龙……龙门镖局!对就是这个名字!”

杨逍心头一震,侧首平视,正好与耶律冰四目相对,二人中均有计较,暗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没想到无意中发现的奉元镖局一事,竟能与数月前江湖中沸沸扬扬的龙门镖局一案有所牵连,一石二鸟,岂不快哉?”

九和之时,杨逍为博纪晓芙展颜,不以百里为远,独身抵至江南。在那驻足期间,听闻了不少江湖轶事,其中拼拼凑凑,大致还原出龙门镖局一案。

听闻,金秋之初,武当三侠俞岱岩返山途中,无意卷入了武林屠龙宝刀之争,被人以暗器打伤。所幸蒙一殷姓公子襄助,以二千两黄金的高价,托龙门镖局总镖头都大锦,将俞三侠安然送至湖广武当,交到其师尊张三丰张真人手上,并提出了几项条款。若有违逆之处,便会杀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

斯时杨逍闻至此处,一笑而过,想他少年之时,杀人全家、灭人满门之狂放言语可没少说,至于是否做过,他也记不得了。反正,向来不管他有没有做,各种罪名依旧会一一落在他的头上。于他而言,这多件少件,其实并无甚么不同。

后来,只听闻都大锦办事不利,将俞岱岩误交至奸人之手,致其手脚尽断,武学之路随之被毁,俨然沦一废人。武当六侠尽心竭力,四处找寻仇人,却久久未得善果,始终不知累俞岱岩至此的恶人究竟姓甚名谁。

不过好在此事留下一物证,可凭此知俞氏手脚皆毁,乃是出于少林绝学“大力金刚指”之下。秋尽冬至,辗转数月,听闻直至方今,武当与少林,仍在为此事争斗不休,双方各执一词,外人难判对错。

此事过后,旁的不说,龙门镖局都大锦可是因此声名大噪,可说也奇怪,杨逍此后再未听说都大锦任何江湖趣闻,确是憾事。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隐隐见到云雾中一轮清月刚从东边山后升起。小二咕咚咕咚一坛酒下肚,顿时神清气爽,他伸袖一抹嘴角水渍,畅然又道:“约摸过了两年光景,陆公子暂离师门,回乡开了城北的奉元镖局。至于为甚么开的是镖局,而不为其它,城中倒有两种说头,一说是与外公同城对峙,二则是与师兄都大锦怄气——两人貌似生了些嫌隙,其后有好些年不曾再见他二人来往。城中的人本以为这二人积怨甚深,大抵是老死不相往来。可就在那都大锦被灭门之后,陆公子受的打击可着实不小,人明显憔悴了许多。没过多久,便遣散奴仆,关了镖局,携着妻子儿女,一行人去武当派讨说法去了……”

“武当?等等……那殷姓公子当真灭了都大锦满门?”若真是如此,杨逍实不知是否要佩服此人言出必行的“豪气”。毕竟自己现下要灭人满门,也得思量个十天半月,却并不出于胆怯。只是其中情由连他自己都不知——究竟从甚么时候起,他做事开始思量后果,亦开始有了软肋。

小二方在低头饮茶,听闻此言,顿了一顿,险些将满口茶喷了出来,淋杨逍个满头满身。

“哎呀!不是不是……不是殷姓公子杀的,是武当的五侠,好像叫甚么……张翠山?罢了罢了……”他说到这儿,连连挥手,“我一般不怎么记名字的,二位只需晓得有这么个人就成了……”

杨逍悠悠出神,心中正在想,若这小二方才将那口茶喷了出来,自己要不要将他打成肉浆?原是他生性爱洁,忍至此时已极为不易,若非耶律冰在此处,小二多半早已被他轰出去了——他对奉元镖局并无多大兴趣,只因深知无非是些恩恩怨怨,外人又如何说得清?但见耶律冰对此一事兴致盎然,自不愿扫她的兴。可实未料到,二人听至此时,却是杨逍的兴头比冰儿多得几分了。

“张翠山记恨都大锦害了俞岱岩,从而灭了他满门……貌似这般并无不妥……”可他心知,定不会如此容易,要知这世事变幻,是非真伪,往往出人意表,岂会这般被人看清?

耶律冰瞄他一眼,似有话说,但犹豫了片刻,终未开言,只侧头看向窗边兀自娇艳的一串红,怔怔出神。

这时一盘冰轮渐渐移至中天,照亮了半边楼台。杨逍立在栏边,引壶觞以自酌。那小二言至张翠山处,便无话可答,被他遣了下楼。耶律冰一身酒醪之气,嫩脸匀红,正靠在桌旁浅浅而眠,口鼻间吹息细细,想是在做好梦。天上繁星闪烁,地上打更锣鸣,除此之外,再无别般声息,似乎天地之间就只他们二人。

可杨逍知晓,绝非只他二人。

“你的掌上明珠都睡熟了,你还不现身么?”话音甫歇,自对面花枝上凭空飘过一人来,转瞬即至,只见他长身鹤立,足有九尺之高——也无怪乎耶律冰身量极高,虽是豆蔻少女,却比寻常舞勺男儿还要高出几分。

耶律渊渟方才站定,杨逍放下酒坛,抿嘴微笑,“都死了?”满脸春风,话语却触地生寒。

耶律渊渟冷哼了一声,青铜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在你们返回之前,奏了一曲……死在梦里,也是不枉了。”说着背后握洞箫的玉手紧了一紧。

“耶律兄的名曲,可不是常人能听得的……嗯……算是很仁慈了,只是我有一问,那些人人全是我明教之敌,耶律兄贵为桃花岛主,并非我教中人,为何此次非出手不可?”

“……只不过是明知后果,妄图逆天改上一笔,对得起托付之人……唉,前人之言‘高处不胜寒’,旧时不知,今登高望远,咳咳……果是如此。”边说边足尖点地,退回屋内,将女儿抱起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衾,从前至后,半分声息也无。

“替我照顾好她……”

杨逍自然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却并未答话。

“不论如何,是你输给我的……”他美目一转,看向爱女,叹息一声,声音低不可闻,“她很执拗,像她妈妈一样,都不信这万千悲喜,抵不过佛祖的拈花一笑……唉,罢了,这其中苦乐,让她自己尝尝有何不妙?她的一生终究不是我的一辈子,做爹爹的能陪她到哪儿便是哪儿罢……”说完闭目,久久不再言。

这时,月亮依旧温婉似玉,清凉无尘,杨逍仍立在栏旁,凝目北望,但见北斗七星煜煜生光,猛地心念一动,回头欲言,却见室内空无一人。有风拂过,不见去人身法,影踪全无,唯见楼旁几棵花树兀自晃动,花瓣纷纷跌落,触到一页纸上。杨逍用手拈起,见其上有行字迹,非真非草,离方遁圆,如云行流水,秾纤间出。南宋姜夔《续书谱·行书》曰:“尝夷考魏、晋行书,自有一体,与 草书不同。”风神洒落之书,莫过于此。

“定要好生待她,她极听你的话……”

杨逍凭栏怔了良久,旋目看了一眼床上那睡意正浓之人,喃喃不停的不知说了些甚么。

此时,栏外风势渐恶,惊起漫天飞花,花香扑鼻,远远望去,绚丽多彩,一片白,一抹红,一点黄,一缕绿,端的是光怪陆离,四彩纷呈。

又是一场花雨,他早已数不清。只道在一个金秋之初,他曾跟随一白衣女子,相见在一片花林,比今日美,比昨日丽。

却是一场长恨之雨……

这月光下看得明白,可朦朦胧胧,他却不知,非乃“此恨绵绵无绝期”,实则“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峨眉山上,灵毓阁中,一白衣女子凝目望月,手中紧攥着一黑色物什,眼波流动,莹然有光。

蓦地一声公鸡引吭,耶律冰兀自未醒,只是面上酡红稍褪一些,杨逍轻轻将她抱起,下楼一张,不出所料,果见桌上、椅旁横七竖八地倒了大堆酒客。走近一看,个个额上生出桃花印记,七窍流血,面带微笑而亡。直至此时,杨逍不得不佩服耶律渊渟的手段,一箫一曲,杀人于无形之中,真可谓“曲终人不散,桃花一笑扬。”

杨逍临出门时,随目一瞥,又见地上躺着几人,身穿印有“春风”二字的衣样,显然是这家酒楼的店家与杂役。他目光旋回,不以为意,径向前去。

出了店门右拐,月光一映,但见一人一马车,立于树下,竟是方前在楼上口若悬河的店小二!

“杨左使……”小二躬身上前,赫然一身白衣,其上绣有红色火焰式样。杨逍冷冷一应,将耶律冰缓缓放在马车上,随后一跃而落,从上至下扫了一眼小二的衣裳,冷然道:“你大仇既报,以后样子也不必做了……回去罢!”

小二突被勘破心事,脸上生了层薄晕,随即消失。想他为报杀父之仇,在“春风楼”卧薪尝胆数年,忍辱加入自己看不上的魔教,与杨逍做了交易,替他拔出店老板在朝廷及武林之中的部分党羽。报了父仇,自己便可脱离魔教……可在此刻偿了夙愿,他却犹豫不决,竟生出永留明教之心。这明教上下教众,豪爽重义,于己而言,如兄如父。杨逍本人,亦不如江湖传言那般不堪,虽时常冷冰冰的,但有智有谋,豁达大度,明知己有异心,仍能履行旧约,虽非君子,但定不为小人。

小二瞻前而顾后,片刻之间,心念已决,只闻扑通一声,他双膝跪地,两掌合至胸前,俯身向下,“小人想得仔细,只因天生愚笨,听了些诽语入耳……可自此而后,绝不再生离教之心,就……就请左使留下小人罢!”

杨逍眼皮翻动,没给他甚么好眼色,只随手掸了掸衣摆,纵身跃上马车,驾的一声,向西疾驰而去。

“此后,莫要从他人语中,识得一人……只言片语,便能毁誉,最信不得!”

小二闻言喜极,转身又朝西边拜了几拜,抬起头时,只可见一黑影,得得疾行,踏碎了一路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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