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美式（七）

后面的故事似乎都变得通俗易懂起来。江淮北受到蒙骗，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至亲的父母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欺骗自己。

当江淮北接到林皓电话时他正陪着江母收拾出院的东西，母子二人之间一片祥和。江淮北甚至在规划出院以后的相关事情，里面还包括了一场全家人的旅行。江母听到这些也只是说“都好都好。”

林皓得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往医院，在医院的路上没忍住拨通了江淮北的电话。他宁愿相信江淮北之前说的要放弃全是假话，那么温柔的江淮北是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妹妹的。

“江淮北！你在哪？你在干嘛？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皓被堵在路上，付了钱扣开车门就往医院跑，他不想错过任何一点时间，因为这些时间对于江淮南来说都是致命的。

“怎么了？怎么这么慌？发生什么了？”江淮北并没有出病房接林皓的电话，只是坐在母亲旁边，开了电话免提在给江母削苹果。他完全预料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林皓跑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医院护士给我打了电话，说淮南今天要被安乐，你在哪？你为什么不拦着？你说啊！”

江母一听医院就知道大事不妙，她想抢过手机，但是并没有快过江淮北。江母就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点一点的僵住，看着儿子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看着儿子的眼神里充满绝望。

只是因为一通电话，只是因为江淮南。

“你爸让医院给淮南打了安乐，理由是癌症。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拦着啊！为什么啊！”林皓的声音像一把刀，直接划开了这些天江淮北面对的虚假的现实。

江淮北甩开江母拉住他的手，下意识地往江淮南的医院赶，林皓的话他也听不清了。

整个世界都变的无声，江淮北觉得自己再一次被世界抛弃了。

“林皓，林皓你帮我去看看，我现在就赶过去。你等我，你等我。”江淮北根本顾不得母亲背后的喊话，他只想立马赶到江淮南的身边。

万一有机会能救一救淮南呢？江淮北觉得如果江淮南真的走了，那都是因为他。江淮北在自己的身上背了一个枷锁。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摆脱不掉了。

林皓跑过拥堵路段，又拦了辆车，在车上不停地催促司机快一点。他没敢挂断江淮北的电话，他怕等一会江家人不让他进去，他怕他见不到江淮南的最后一面。

林皓听着电话里江淮北喘息的声音只觉得心累，他该怎么说呢？这个时候该批评江淮北粗心大意还是劝他呢？

林皓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劝劝江淮北：“淮北，你也别急，我们……或许都能来得及。”

江淮北坐在车里急的想哭，听了林皓的话只能哑着嗓子说：“不能了，来不及了林皓。是我，都是我害了淮南。”

江淮北太后悔了，他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也不知道是哪天有了漏洞才让江父有机可乘。

如果当初他可以一直坚持，是不是就意味着江淮南可以再有一线生机？她是不是就可以不会到现在的地步？会不会他的妹妹还能再见一见自由的阳光？会不会江淮南还能再穿一次自己喜欢的裙子？

江淮北不敢往下想了，越想自己的负罪感越深，越来越觉得自己窝囊没用。

“小伙子你怎么了？”司机看着江淮北逐渐低下去的头，有点心疼，“你看看你还年轻，有很多日子可以过，有什么坎是你过不去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能过去吗？江淮北抬头冲司机很感激地笑了一下，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会了，死亡这个坎是没有人能跨过去的。

林皓到了医院先见到了照顾江淮南的护士长，三步两步跑过去问：“淮南呢？淮南呢？护士，你告诉我一下啊。”

护士长正因为江淮南的事情难过，抬头看见林皓就像看见了最后一线希望：“林皓，淮北呢？淮北在哪？我找不到他，淮南，淮南又被院长带走了，她被带走了。”

护士长想到刚才不停反抗的江淮南眼里的绝望心就一揪一揪地疼，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林皓，南南被带走的时候得多难过啊，你知道吗？她就那样看着我，全是绝望，她在被带走的时候还被打了安定。”

护士长实在说不下去，只能抱着头哭。林皓看着也问不出什么，急的也想哭，他现在就盼望着江淮北能快点到，别再耽误了最后一点时间。

江淮北赶到的时候林皓和护士长一起蹲坐在地上，脸上全是绝望。林皓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他以后笑了一下，然后就又低下了头。

江淮北觉得自己走一步路脚有千斤重，挪动一步都很困难。挪到林皓面前以后，他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声音：“林皓，南南呢？”

林皓摇头，他哪里能知道？江淮南被江家人架走的时候他也不在场，除了知道她还在这个医院，别的他全部都不知道。

江淮北看了一眼走廊尽头向外开着的房门，认为自己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说。还有什么可问的呢？最后的答案他们都知道了不是吗？

江淮北一拳捶在墙上，忍了一路的眼泪直直落了下来。

林皓赶紧站起来和护士证一起拉过江淮北，看着江淮北发红的手有点心疼：“何苦呢淮北？你别这样。”

护士长也知道这些年江淮北的不容易，最后这个结局谁也不想看到，她在心里已经把江淮北和江淮南当成自己的孩子。现在这个局面也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护士长胡乱擦擦脸上的眼泪：“淮北，你别这个样子，这个结局都不是我们期盼的啊，谁都不想的。”

江淮北哭着摇头，反手直接抱住了林皓。林皓承受着来自江淮北的悲哀，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有什么好说的呢？那是他的妹妹，那是他从不想放弃的妹妹，那是他的心肝宝贝啊。

“淮北，你别这样，我们先找到淮南，好吗？我们去见见最后一面好不好？”林皓没有任何办法，平时能说会道的嘴也说不出一句适合的话。他只能抱着江淮北，用最平淡的方式告诉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一个拥抱和那些残酷的话，是他能给江淮北最后的东西。

“淮北，我们还得去处理南南的后事，不然她走不安稳的。她这一生太苦了，我们让她走得舒服一点好不好？我们去找她，走吧。行吗？”林皓用身体支撑住江淮北，试图让他清醒过来去做剩下需要他出现的事情。

“你已经失去了和南南最后相处的时光，别再错过了。答应我，给她一个风光的结尾好吗？”林皓还没听到江淮北的回话，就先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风光的结尾？她做梦！”江父接到江母电话以后就让医生加紧速度结束一切。江家财势大，医生也不敢得罪，只能默默加快了进程。直到江淮南没了呼吸。

江父对江淮北的行为感到生气，同时感到无奈。他想不明白曾经那么优秀的儿子怎么就成了今天这种疯疯癫癫的模样，如果可以江父也会选择放弃江淮北。

江淮北看着江父，眼里写满了绝望。他直直跪在地上，拽住江父的手苦苦哀求：“爸，您让我见见南南好不好？我求求您，我不能放弃她啊。”

江父已经解决了心头患，此刻看见儿子的反应只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江父甩开江淮北的手，愤愤说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是不是喜欢跪？你为了一个贱人的孩子跪着求我？江淮北，你真让我失望。”

江淮北已经跟绝望了，父亲的话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岌岌可危的感情和脆弱不堪的神经同时崩溃，最后一道防线也放弃防守。

江淮北从地上站起来，猛地揪住父亲的衣领，把江父的惶恐尽收眼底。

“贱人的孩子？爸，”江淮北已经流不出眼泪了，他现在只是单纯地恨父亲，厌恶自己，“你别忘了南南身上也有你的血液。”

“你的自私自利让我觉得恶心，你把无情演绎得淋漓尽致。你不愧是个能在商场混的风生水起的人。”江淮北盯着父亲，厌恶的眼神像一把把刀，毫不留情地刺向江父。

江淮北说完话就被林皓拽后退几步，保镖们也上前两步护住惊魂未定的江父。本来应该温馨的父子被陌生人隔着，再也回不到曾经的样子。

江父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嘲讽地向江淮北笑了一下，说出的话是江淮北最难接受的结局。

“江淮北，你越难以接受这个结局，我就越要让你直接面对。”江父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等电话被接通以后一字一顿地说，“给江淮南准备的墓地取消，把她的骨灰找个地方扬了，对外一定要宣称我的女儿是自己神经失常，自己跳楼。”

江淮北看着江父带着人离开自己却无能为力，林皓扶着江淮北，一脸担忧。

“淮北……”

江淮北甩开林皓的手，一步一步走向走廊深处曾经属于江淮南的病房。

“我累了，让我休息休息，好吗？”

当江淮北进去病房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自己还欠着江淮南一条白裙子。

可是都来不及了。。

江淮北把门锁上以后就躺在了病床上，双手被床头的手铐拷住，眼前的天花板是那么苍白，活动范围几乎为零。江淮北默默承受着江淮南这些年一直经历的绝望与难过。

“对不起，如果有下辈子，别再做我妹妹了。”

林皓现在门外看躺在床上的江淮北心底全是无力，看了一会以后林皓也转身选择离开。

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林皓明白，身后的地方会承载江淮南的后半生以及江淮北的后半生。

这是江家兄妹再也逃不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