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美式（二）

江淮北一夜都被噩梦纠缠，他总是梦到江淮南在病房里乱喊乱叫，江父江母站在外面说要放弃，他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妹妹被医生执行了安乐死，而他被人捆绑在椅子上，无能为力。梦里江淮北一直在祈求父母不要放弃妹妹，一直在哀求医生放下手里的药剂，但是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

江淮北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脑袋也昏昏涨涨的，随手拿过手机，发现上面有医院护士发来的消息，江淮北看了一眼，立马下床洗漱好准备赶到医院。

“淮北，你要去哪？”江母醒的早，刚出房门准备给丈夫煮杯咖啡就看见了匆匆忙忙要出门的儿子。

江淮北也没想到自己母亲会这么早起床，愣了下回答道：“妈，我准备去医院。护士说南南刚才状态不太好，我想过去看看。”

江母听见熟悉的名字，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随后走到江淮北身边说：“淮北，你不累么？你也是个孩子，你大不了妹妹几岁。放弃妹妹，让你自己过的轻松一点，不好吗？算妈求你，行不行？”

江淮北摇了摇头，态度坚定地说：“妈，那是我妹妹，那是南南。我不可能放弃她，南南不是没有可能恢复，你们能不能给南南一次机会？”

江母摇了摇头，转身再次回到咖啡机旁，背对着江淮北说：“你去吧。中午家里没人，别回来了。路上注意安全。”

江淮北盯着母亲的背影看了一分钟，才抬腿走向家门，回答江母叮嘱的是江淮北关门的声音。听到声音后江母抬手关了咖啡机，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江母揉了揉太阳穴，她不明白江淮北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被所有人放弃嫌弃的人，也不明白江淮北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淮南才是这个家里的罪人，凭什么她的生活要被江淮南毁掉。这绝不是她可以允许发生的事情，江母看了一眼自己昨天才做好的美甲，觉得今天看起来有让人讨厌。既然让人讨厌，去掉就好了。

江母倒了一杯咖啡，在昏暗的房间里细细品尝。天好像马上就亮了呢。

江淮北从家里随便开了辆车赶往医院。一路上他都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父母愿意再给妹妹一次机会，他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妹妹平安。纠结了一路他也没想出什么办法，说到底他现在也是依附着父母生存，离开父母别说是江淮南，就是他自己都不能活的像现在一样。那他该怎么做？

江淮北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一路走一路想，以至于到了病房前都没注意到守在门口的护士。

“淮北，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护士揽住还想往前走的江淮北，“淮南现在稍微好一点了，你现在进去应该还能和她说说话，注意千万别刺激她。听到没？”

江淮北了然地点点头，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病房里江淮南坐在床上，认认真真地盯着摆在床上的几个小玩偶，嘴里还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南南？我是哥哥啊，能不能告诉我你在玩什么呢？”江淮北进入病房以后先是站在了离江淮南有几步的距离站定，轻声细语地和她对话。江淮北知道，接近江淮南一定要慢慢来，突然靠近会让她十分不安。

病床上的江淮南听到动静抬起头，茫然的寻找了好半天才看向江淮北。江淮南歪着头，疑惑地问：“你是谁……？我的哥哥吗？我有家人吗？”

江淮南的潜意识里自己没有家人，这是医生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他的。听到江淮南的回答江淮北也不诧异，继续安慰道：“对啊，你有家人的。我是你哥哥，我叫江淮北。昨天我还来看过你，你忘了么？”

江淮北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说：“我们还有爸爸妈妈，他们都在等你回家。南南忘了吗？”

“南南……？我的名字吗？我也有家人吗？”江淮南看着江淮北的靠近也没有什么反抗，只是一直在重复江淮北的话。

江淮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走到江淮南的床边站定，开口回答：“南南是你的名字，我是你的哥哥，你有家人。”

这些问题江淮北已经回答过江淮南很多次了，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让江淮北多少有点烦躁，但碍着江淮南的情况，只能忍了下来。

江淮北扯过一旁的凳子，指着凳子问道：“南南，哥哥可以坐下来吗？哥哥陪你好不好？”

江淮南没有任何表态，还是在重复江淮北的话。江淮北见状直接坐了下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让江淮北很清楚哪里是江淮南的禁区，也清楚江淮南的一举一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哥……”江淮南过了很久终于有了动静，她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盯着江淮北说，“困。睡。”

江淮北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绑玩偶从床上拿走一边说：“好，困了就睡。哥哥陪你。”

江淮南说完话直接躺下，完全不顾病房里的江淮北。江淮北站着等会了，确定江淮南睡着以后才替她拉上窗帘。拉上窗帘的时候江淮北看见了窗外的光，虽然觉得让江淮南醒来的时候看见阳光是件挺不错的事，但是又怕阳光刺眼影响她休息。江淮北想了想还是决定拉上，在他退出病房后，病房里只有黑暗和昏睡的江淮南。

出了病房后江淮北也不急着走，转了个身走到医生办公室准备问一下关于江淮南的情况。其实这个时候并没有到医生上班的点，只不过昨天主要负责江淮南的医生值了夜班，也还没到下班点。江淮北这样才没扑空。

江淮北敲了敲门，得到医生的准许后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坐下来后江淮北开口问道：“我想问问淮南的情况怎么样？我心里有个数，但我想得到一下确认。”

医生从一旁的文件夹中取出江淮南近些日子里的诊断记录，想了想才开口道：“既然你有数，我也不想瞒你。你妹妹的情况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好转，她依旧十分抵触外人靠近，也是十分的不配合治疗，每次去那个病房都让我们很头疼。更何况现在到春天了，她的病更不稳定，说实话，我们并没有把握可以准确的告诉你她会痊愈。”

医生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诊断报告递给江淮北：“你看看这个，或许会更明白一点。”

江淮北沉默了一会，接过医生递过来的诊断书。诊断书上医生潦草的字迹辨认起来有点困难，但是最关键的那几个字江淮北看的清清楚楚。

“重度”“情况无好转”“配合安定”这几个词像针一样刺痛着江淮北的眼睛。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问道：“我记得南南刚住院的时候状态并没有现在这么糟糕，怎么会成现在的样子呢？”

“你要明白，陌生的坏境陌生的人对于她而言都是巨大的刺激。我们认为的小事在她眼中都是可以成为致命的问题的，她的应激反应会比我们重很多。所以突然的转院和没有自由的日子都是会加重病症的。这一点在你们决定送她来的时候我们都和你们说清楚了。”

这个情况是江淮北意料之中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极力反对家人把江淮南送到医院的原因。过了一会江淮北说：“我明白，那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挽救么？医生，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放弃她，舍不得放弃那个以前满眼星星追在自己后面要抱抱的女孩。江淮北握紧了手，心里决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他都要竭尽所能地保护好这个妹妹。命运已经很不公了， 他不能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了。

医生见江淮北走神，犹豫了一下说：“我再确认一下，你妹妹在送到医院以前，真的没有别的心理障碍吗？我总觉得她的情况不是一蹴而就的。”

江淮北想了一下回答道：“我不知道家人是怎么和你们说的，我只知道南南在送医院之前有过抑郁障碍，也是因为当时的情况比较严重，家里人才决定送她过来的。”

“这样啊，那我知道了。”医生和上记录本，看了眼时间对江淮北说，“我后面应该会调整一下治疗方案，到时候再通知你。”

江淮北又和医生聊了几句才离开了办公室，手机被林皓轰炸，江淮北挂了几次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接了。

“你在哪？你在哪！你在哪！”电话那头的林皓发现接通以后就对着江淮北吼，“老头点名了！点名了江淮北！你还不回来你要干嘛！”

江淮北把手机拿远了一点，不急不慢地说：“我请假了。你小心点教授抓到你。”

“我是好心提醒你好吧？好心没好报，挂了挂了。”林皓在那边叹了口气，准备挂断电话。

“林皓，我是个好人吗？”江淮北犹豫了一下，向林皓提出了一个问题。

“啥？”林皓并没有听清江淮北的问题。

江淮北叹了口气说：“没事，你上课吧。回头笔记借我一下。”

江淮北把电话挂断后就站在原地，想了很久以后才缓缓走向医院门口。江淮北决定去公司和父亲好好谈谈，或许自己能劝动他改变主意呢？江淮北觉得自己哪怕希望渺茫，也要试一试。

“如果见不到光，那就让自己成为光吧。”江淮北坐在车里，希望自己能为江淮南夺得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