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糖（二）

乔淼难得一觉睡到了中午，起床时陈琛毫无疑问地离开了家。桌上还摆着昨天剩下的残碟，乔淼叹了一口气决定让家政帮忙，刚给家政打完电话唐柔的消息就赶了过来。

［唐姐］：淼淼，我一会去你那接你，你今天必须回一趟乔家。

［唐姐］：老爷子有急事找你。

乔淼看着手机，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头疼。乔家对她而言，与虎窝无异。

“乔家的每一个人都把我视作容器。今天老爷子找我是因为又需要我的哪个器官了？”

“别回家了，直接去医院吧，我身上这些肉，随便割。”

两条语音回得直白也问得直白。乔二爷的女儿，母亲是随便找的代孕女人，生下自己后就下落不明。十四岁以前都被寄养在某个小镇，直到十四岁那年满足了骨髓移植的条件被接回乔家，成为乔大少爷的救命稻草。身上流着乔家的血，乔淼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乔淼的话依旧没有任何作用。当唐柔敲开门的时候，乔淼还是乖乖地跟着唐柔回了乔家。

热闹的城市从窗外快速闪过，乔淼想起自己刚来这里时，乔家人对自己还算客气。不亲密也不疏远，但是当手术过后，自己就被丢弃在了一边，像极了乔小妹玩腻的玩具，甚至连乔家的门她都进不去。似乎只有每个月按时到账的生活费和那个板着脸照顾自己的保姆才能证明她是真的存在的。

乔淼后来明白，那是自己没了利用价值。

乔淼有些害怕，挣扎了一会决定拿出手机给陈琛发条消息。

［三个水］：乔家。唐柔和我一起。

［三个水］：晚一点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我害怕。

陈琛看到乔淼消息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了手里的文件。他知道，乔淼对于乔家的恐惧并不来源于这些年的漠视，而是当年的一场恶作剧。

那年乔淼被乔老爷子接到乔家名下的庄园过年，刚进门就被乔小妹叫到了庄园的观景区，然后被乔小妹推了进去。陈琛记得那个时候的乔淼住进ICU很久，后来好不容易抢救回来，除了老爷子去过几回，乔家其他人一个也没有露面安慰。乔小妹除了被老爷子罚了几天禁闭，就没有别的任何惩罚。陈琛记得他去看乔淼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不哭不闹。

“我恨他们。”这是乔淼最后说给陈琛的话。

“总裁，这个会议要开始了，请您准备一下。”秘书递来会议资料，陈琛看了一眼时间起身跟着秘书走进了会议室。

陈琛的手机放在办公桌上，手里的旁边是一盆小绿植，这是整个办公室里唯一的色彩。

就像回忆是他和乔淼之间唯一的糖一样。

乔淼没有收到陈琛的回复也就死了心，一步步踏入乔家的门，回忆又像海水一样吞没了乔淼，她几乎站在客厅里没办法向花园挪动一步。

“乔淼。”老人的声音和记忆中的那个声音有些重叠，乔淼抬起眼睛望向曾经给予过自己一丝温暖的老人。

“爷爷。”乔淼努力地走到乔正峰的身边，乖巧地坐下。乔正峰似乎和记忆里有些不一样了，他的眼神里似乎出现了迟疑。他给过自己温暖，但并不意味她可以毫无戒备地面对老人。乔淼没有走出阴影，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更没有。

乔正峰感受到了乔淼的僵硬，但也没说什么。他从茶几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乔淼，示意乔淼看完。

“乔淼，这是爷爷能给你的最大让步，你签了吧。”乔正峰把一根笔递给了乔淼，语气间尽是不可拒绝。

乔淼笑着看完了合同，二话没说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签完名字后乔淼看见了乔正峰满意的笑容。

“爷爷，没事我就先走了。”乔淼不等老人回话就转身走向了门口。

从客厅到门外。

八十八步。

是乔淼放弃一切的过程。时光从来不会轻饶这个女孩。从来不会。

乔淼拒绝了唐柔送她回家的提议，一个人慢慢地走向来时的方向。当她回过头的时候乔淼想，这些年她欠乔家的终于可以还清了。尘归尘，土归土，自此以后她终于可以属于自由了。

就是可惜她不能再陪着陈琛了。虽然对方可能并不稀罕自己。

乔淼走累了，在空旷的路边随便坐了下来，在天黑之前，她意外地看到了陈琛的车。

“乔小姐，总裁让我来接您回家。”开车的是跟在陈琛身边很久的司机。

乔淼坐上车，她几次想和陈琛说她的决定，又几次打消了这个念头。乔淼隐瞒了自己的决定，陈琛也没回过她的消息。乔淼觉得如果换个人和陈琛拥有这段婚姻，那么女方一定会疯或者离开。

［三个水］：谢谢。我到家了。

［三个水］：今晚还要应酬吗？

［三个水］：陈琛，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开心？

乔淼依靠着家门，像盯着宝贝一样盯着手机，她在等陈琛的回答。如果他说不会，乔淼想，如果他说不会，那我一定会活下来。

黑暗中，手机屏亮了，微信的提醒让乔淼心如死灰。她把所有的糖都抱在怀里，像是抱住最后一点念想。

在人生的最后一段路上，她想好了，她要还陈琛所有他想要的。

［耳东］：你觉得呢？

“叮——”手机提示音让唐柔暂停了和乔正峰的谈话，打开一看四条来自乔淼的消息静静躺在那。

［淼］：唐姐，我知道你是爷爷的人，我也知道你是我的姐姐。

［淼］：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只求你一件事。

［淼］：帮我拟定一份离婚协议。

［淼］：我还他自由，也放我一条生路。

唐柔看完消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乔正峰。

“小淼知道了？”唐柔有些震惊。她是乔淼的姐姐，这难道不应该只有乔正峰知道吗？

“乔淼今天下午签合同的时候问了我关于你的事情，我告诉她了。”乔正峰看向唐柔，语气尽是平淡。“她有权知道真相。”

没有什么事情会被瞒住一辈子，什么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