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却言琅琊随九尾狐，坐于莲上。因奇之，问曰：“此莲何名？大小如意，逍遥四海，真奇宝也！”狐曰：“此千媚莲也。君岂不识！”琊笑曰：“亦惟狐媚有此宝也。想妇人儿戏，吾岂知之？”狐嗔曰：“若游戏之物，你我皆亡矣！”琊曰：“既如此，何不以身现人，以示尔诚也。”狐乃告曰：“我狐也，微窥小术，习之，略有益，翻腾纵跃，亦知皮毛。”琊曰：“我岂不知！但求何处洞府，尊师何人耳。”狐缄口不言，无何，曰：“此妾自习也。”琊知其有意瞒之，遂不复诘。

少时，至一山，见其景致，青林翠竹，交辉掩映；怪石嶙峋，重峦叠嶂。仙獐玉狐，蹿跃山间。琊赞曰：“果福地也。”及近，闻遥遥有笑谈声，视之，则众女艳艳，皆二八佳姝来也。一女竟来奔狐，曰：“姊来矣！何将外人来我家？”狐自下莲，谓女曰：“且呼众姊妹来，我当告也。”众女闻言，俱奔狐，围焉。狐乃告众曰：“此狼精也，吾因偶遇，故救之。”众女乐，有一女来携琊手曰：“郎君俊貌，此间少有，姐妹向寂，何不与我等共度良宵，聊以慰心也。”琊固有术者，阴观之，皆狐。自有所思，”因曰：“虽蒙救命，奈吾山为天将攻，一众兄弟皆不得免，今尚须往以观其势，且容我去。”乃深做一揖而去。众狐欲追，则琊已缈矣。

且言闻仲领兵回天庭，告帝曰：“山妖已除，惟一狼妖，欲除之，已被狐魅救起，待臣追及，则狐取一莲，坐其上，携妖并去矣。谅一狼妖，无众无势，不足惧也。”帝曰：“卿言是也。”命闻仲自息。仲乃退。

是日阿修罗王在冥界，略闻，乃问其事，答云：“是下界一狼妖，兴兵为乱，已为闻仲剿，狼侥幸脱耳。”阿修罗王默然无言。

琊自别九尾，竟往琅琊山，见诸妖死伤无数。又见老猿之尸，无言，复前行，忽闻吟声，细辨之，则自一石底而发也。琊隧运功，望石一点，石顿碎。现一物，则初蔑琊之鹰也。鹰气若游丝，闻声而动，抬首见琊，谓曰：“先是，众乐何极，自汝忽至，惊天动地，由是吾以为异者。及猎人来，幸汝相救。今又遇天兵，是其过，我与众皆知也。我所以疏君者，因为此故。今念之，我真愚也！”琊言：“非君过，我不咎也。”忙问曰：“君尝见白狼乎？”鹰曰：“于乱中去矣。”琊慰之曰：“念人残暴，天反助之，而某最恶，此间是非。皆其过也。子可安息，我当为寻也。”鹰无怨而亡。

琊益悲。又视诸兽状，不忍观。乃竟离山，独向外行。

琊行于道，途中花草树木，视之皆凄然。琊困于虑，思之不得脱，乃自徐徐而行。移时，景物焕然，琊猛省，则已至一新境矣。细视之，草茂极，多没胫。奇花五色，有朵大如拳。树高千丈，环五六人，果结树上，鲜红翠绿，亦艳然。

复行数十武，豁然开朗，有瀑布自上而下，汇于一湖。旁有古松，苍劲坚韧。其根入石隙。水冲壁上，落湖中，其声汩然。

琊大奇，止于此，忽闻声吟曰：“自降大千多凄苦，一生五味俱尝全。归来看世几番折，且隐深山还复古。”看时，见一道者，绦服麻履而出。见琊，笑曰：“足下何欲往？”琊见目光精焯，气宇非，知乃道德之士，欲回言，士又曰：“观足下面，愁眉不展，似有所思者。”琊心略异，而色从容不改。

道士视琊不语凝思，亦不言，缓步而行，至琊旁，拂袖一挥，异香扑鼻，乃现一物，则石桌，石椅也。桌上棋盘，纵横十九，俨然划一。琊异之，士笑曰：“如有兴，就此相弈，何如？”

琊略思，乃从之，坐于一椅，视惟盘而无子，士以手指之，则氤氲如前，黑子现矣。琊阴视其目，未见有异，惟视己如己之视其耳。乃如士而指，则黑雾缭绕，白子现矣。

士笑视琊，以手如前，指于盘上，琊视之，则士已落子天元矣。曰：“围棋之道，岂先落天元者？”士笑云：“且观后效。”琊不语，隧亦落白子。如是二三十合，士笑曰：“君败矣。”乃落一子，细省之，白子顿窘，已无回旋之机矣。琊叹曰：“真妙着也！”昂首视瀑布如前，而心境已大异矣。觉心平气和。士曰：“君知吾意乎？”琊回视士，曰：“惟欲以吾口告汝何人耳。”答曰：“不然。”琊曰：“实不知矣。”士曰：“如是者亦天数。至于我意，不可告也。祈蒙见恕。”琊隧不复诘。但曰：“爱恨情仇，虽君无，我有之，君亦不能阻也。”士又曰：“酒逢知己千杯少，如君不弃，小酌数杯，何如？”琊从之。士乃领琊复行百武，丛林渐密，遮天蔽日，境益清雅。琊环视，树木杂错，枝根盘桓。下有青苔，小如米粒。

渐行渐远，忽见一屋，竹节密布，乃竹屋也。士谓琊曰：“此吾小住。今遇雅士，当引入之。”乃引琊入屋，琊环室内，陈设简陋，惟一桌二椅如前，一拂尘倒悬壁上。士曰：“尚容备酿。”自入后室，少时复来，怀中有物，乃酒一壶，二石樽也。

士至桌前，置于其上，为琊酌酒。琊曰：“道德之士，酌乎？”士笑曰：“道德之士，惟不可以意杀生，近女恋色，至于荤素，但凭教派。其余大都可也。酌乃常事耳。”琊始释然。士笑曰：“今遇君，虽天数，亦吾幸也。但为相识而饮。”执樽而饮，啧然有声，似赞其酒之妙，琊亦如是，则果佳酿也。各尽杯中酒。士曰：“君视我家，敝舍惟破竹烂茅耳。酒食甚简，甚愧之。”琊曰：“何出是言！与道长弈，神清气爽，此皆君功也。况如君言，既为知己，重情义耳。助兴之物，何念念哉？”士大笑曰：“君果我知己也！”隧复为斟酒，亦自斟。二人又饮，如是者七八十，琊微醺。士于袖中取一物，乃一丹瓶也。士曰：“此乃吾炼之丹也。食之，则可以醒脑清神。”琊三逊而受。士起曰：“今既至此，无可再言者。我虽去，更嘱一言：虽众皆亡，一生波折，屈指岂可数耶？淡看功名，窥破生死，则大善者，更无虑耳。”言讫，化阵清风而去，琊自笑而叹。

琊隧欲回山，行于旧道，方思道者之言，忽见空中黑气缭绕，琊知妖皇至，乃从去。

是日天冥王方寝，忽使白有求见者，问何人，答是旧友来访，因疑之，未及言，人已进，视未尝见，则呼使使去。来者曰：“吾今至此，无他，乃欲与足下共议耳。”天孰视之，曰：“岂魔界者乎？”答：“然也。”云：“如此可去矣。吾与魔，无怨也。”笑曰：“君差矣，修罗六子，皆怨君，君岂不忆乎？”天曰：“何以知？”云：“吾既来，岂有不知者！君可甚虑。”天默然，未几问：“将我何为？”云：“如此如此。”天曰：“初吾将亡，修罗救吾于水火，以怨报德，不为也。”来者曰：“君为修罗退神南王，亦已报其恩也，我惟言是事耳。有何意，君可自思。”自去。

且言在天庭，万神奔波，因王母宴将至也，各备其宝以献。在冥界，有使白阿修罗王曰：“白魔求见。”使进，拜曰：“小侄特来拜叔。”云：“畜生！我何尔叔，口出狂言。”云：“王且勿怒。”乃取一宝，大如珠，周有光华，灼灼闪目。曰：“王母宴辰将至，一界之主，可备何物献耶？”修罗笑云：“何以言欺我！我弹丸之地，何得奇珍异宝，可敬王母。女有奇宝。是何物耶？”曰：“是灵珠也。欲以献王母耳。”熟视之，异，以是真珠，曰：“至此何也？仅以宝视我耶？”曰：“吾静候王之宝。”自去。

既去，修罗无言，天冥王曰：“愿从之，以视其宝之处也。”修罗许之。有地冥王曰：“吾王何愁哉？以吾观之，白魔是举，无非耀武扬威，以示其宝丽，轻我王耳。”修罗王曰：“不然，今白魔实掌魔界，与吾明争暗斗，以千万载矣，吾知其心，非易若此。当有他物，更盛今宝。所以示我灵珠者，乃误我以其将献此宝。或动其宝，其阴置兵，及我至，捕之，名正言顺。如是，我将大败，再无力战魔尊矣！”众闻修罗计，皆服其智，各出己谋，皆回。无何，天回，言：“其宝置殿，驻守森严，非至强者者莫能进也。”修罗曰：“如此以示确将以此宝献王母，是诱我劫之耳。”天曰：“虽然，王备何物否？”修罗笑曰：“至宝珍贵，虽卿，亦不出以示也。祈蒙见恕。”遂不复诘。无何，修罗忽大悟曰：“吾复中其计也！”疾趋入侧殿，有一象高丈余。伫左壁前，急移之，破墙，视一箱置其中，取箱而启之，则一剑，通体血红，周有幽光。既见，方觉无患。才出，遇天冥王，问曰：“何急如此？”曰：“无异，是虚惊耳。”乃自回。

逾二时辰，修罗回殿。命童子曰：“从我至侧殿取剑也。”乃使二僮从，及殿上，命移墙，曰：“将盒取之。”如言取之，复命抬动，而其时一僮略疏，盒堕地上，自启焉。修罗斥曰：“慎之！”僮视盒，无言。斥云：“何若此！速封之，继行！”始嚅曰：“碎矣。”修罗自往以视，则剑已裂。无语。僮大窘无以为计，以必死。修罗细省剑，曰：“是非汝过。速去，我释女矣。”喜出望外，仓皇去焉。

剑既损，修罗怏怏不乐，出殿，遇地冥王，问其故，以实告之，冥王无以为计。隧遣去焉。又遇天冥王问，复以前言告。自去矣。

是夜，修罗王在紫炎宫，忽有请见者，乃天也。曰：“吾知王之虑，惟无以献王母耳。今特献一宝，以此献王母，必悦其心，可以敌白魔也。”乃取一盒，微启之，有光出焉。更启，有一物出，是虫也。身有薄翼，体墨绿色，长约九寸。修罗王乃静观之，及虫皆出，有数百，萦绕而飞，而体放光。划绚迹于空中。天自陈云：“吾尝行黑风岛，遍生此物。因奇，捉其一二，留存至今，虽不能抵剑，作礼亦可。”修罗视虫飞跃灵动，因问曰：“何以治之？”答：“可以术。”请试之，欣然而为。曰：“咄！”指之，则虫依迹而行，书“寿”空中。修罗喜。天隧传以术，是夜即能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