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失楼台

起雾了，看见的，看不见了。

茫茫的乳白在半空飘着，楼台消失了，电线消失了，启明星躲了起来，微黄的路灯悠悠亮着，城市柔软起来。一步、两步，我踩着清晨的韵律，钻进这如梦的仙境。

这是圆形的镜头，偶尔撞见一角枝桠，偶尔碰到一角楼台，一米之外，又是浓浓的雾。银装素裹的天地中，一步便是一个世界。小小的世界里，偶尔传来幽缈的芬芳，偶尔闯进匆匆过客，我在自己的世界中起舞。

城市依然在雾中酣眠，早起的鸟儿在雾中跌撞，叽叽喳喳的清脆音符透过迷雾，透进心雾。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不知何时，不知何地，稚嫩的歌声肆意荡来，渐渐响了，静了。细听，略显沙哑的童音，磕磕绊绊的旋律，歌声，并不美好。但断断续续的反复，却令我着迷。

歌声更近了，脚步慢了下来。雾色的边缘，粉红色的运动鞋，有点脏，像被蒙上了一层灰；裤管，深灰色的，有点大，垂到脚踝，一圈一圈挤出层层褶皱。再近些，闭着眼的女孩，脸颊上满是冬日的痕迹，被北风刮得通红，黄偏黑的肤色，丢了七八岁女孩本该有的稚嫩。女孩似乎毫无察觉，嘴中不断吐出不太准确的音符。我看着这自我沉醉的不速之客，毫不介意她闯入了我的世界。瘦瘦小小的肩膀，被重重的书包拉下，脚步如此轻快，带着律动，蹦跳向前。擦肩的瞬间，歌声戛然。转头，与女孩深褐黑瞳相撞。懵懂的神色夹杂着惶恐，我弯起嘴角，给以微笑。她忙转过头，一丝不措，一丝羞涩。脚步变得匆匆，像是慌乱的逃亡。小小的背影，大大的书包，逃出我的世界，被迷雾点点吞没。我宛然。

世界恢复寂静，雾色淡了些，依然看不见楼台。或许，女孩热爱歌唱，上帝却没有赠以美妙的歌喉，我仿佛看见，简陋的屋内，女孩独自高歌，想象灯光璀璨的舞台，想象如雷般的掌声。忘我的邂逅后，女孩是否继续歌唱？我不知道。看见的，看不见了，我的心飘在雾中，越来越远……

天色被涂上了浅黄，路灯一齐灭了，雾未散。或是踢踢脚边的石子，或是肆意在路边蹦跳，又或是学几声猫叫，引来丛丛灌木中睡眼惺忪的花猫——我在自己的世界中狂欢。摘下眼镜，惊奇地发现，雾中的世界戴不戴眼镜并无太大差别。梅花朦朦的，像是冒着白烟。哈一口热气，看气圈在掌心打转。“啊！”我，撞到了人？慌乱抬头，鼻尖飘过一缕清香，像梅花，骄傲却不张扬。

“对，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互相道歉，连连低头，然后又一起窘迫地抬头。眼神与眼神相对，我们笑了起来。她很美，素颜的面容下，眼睛像是有光，闪着清美。长发微拂，是花儿的芬芳。我们微笑分别，走出各自的世界。

雾中的相撞，何尝不是绝美的景致呢？相遇与离别中，我看见了淡淡的窘迫，也看见了眼神相撞的那刻共鸣的喜悦。那是给沉浸于自我世界最美的提醒，或许，偶尔的抬头，你会迎来不一样的雾色。

世界的微光点点亮着，雾色悄悄浮着，淡了，更淡了。高高的楼台，若隐若现，金黄的日光洒楼侧，斑驳的树影映在上面，像是迷离的水墨。小路越来越长，蜿蜒着，浮动着。尽头，是白发的老人，柱着拐杖，一步一步踩着薄雾。身旁，那只幼犬嗅嗅这里，闻闻那里，在老人的脚边嬉闹……

雾散了，看不见的，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