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以漠为铭

一

世界本没有路的。

黄河色的线条圆滑地画出山丘的形状，连绵着，延展着，一峦一峦似麦浪向四周涌动着。恍惚间竟已到了沙漠边缘。

无尽的黄沙在这静默的世界中铺展开来，绵延的沙丘是大自然最优雅的姿态。刚下车的兴奋感早已消散，脚步忽地顿住。这儿没有路。

一股莫名的无措泛上来，顿感自我的渺小，似怕被这无尽的黄沙吞没。这是大自然无声的抗议，他举着“生人勿近”的路牌，用无路的茫然击碎人类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哪没路了？随便踩一踩都是路哩！”导游浓重的乡音，夹着黄沙的味道。猛地，如梦初醒。无路也是千万条路！

然而，脚却依然迟迟未动。远处的山丘依然静默，山顶披着日光的余晖。“目的虽有，却无路可循；我们称之为路的，无非是踌躇。”如同陷入了卡夫卡的境地。

二

一脚，又一脚，踩出的是人生。

沙子很细，很软。一脚下去，整个人便跟着深陷而下。如魔的细沙款款地抹去脚底的力量。越用力，竟陷地越深，抬脚时只得与自己较劲个。暗暗使力，脚才得以解脱沙的软禁。以柔克刚，柔软的外表下，那出人意料的强劲内心，往往能一击制胜，这便是造物主古老而神秘的智慧；或许，这也正是人生最值得珍藏的法宝。谁会料想，爬沙坡是比攀山更磨人的劳役？

第一个脚印，回头，惊叹。

第二个，回头，微笑。

第三个，回头，继续前行。

第四个，不再回头。

一个个脚印自然连成一条路，一条自我的路。第一脚是新奇，第二脚是满足，第三脚便可能陷入习以为常的困局。当新鲜感丧失，你是否会坚守初心，勇敢向前？

阳光微斜，踩出的脚印投下点点阴影。远远望去，几行歪歪扭扭的路，似在宣告生命的勇气。

体力的消耗加之干燥的天气，无疑是最难耐的体验。皱眉，气喘吁吁，坡顶就在眼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不过如此。咬咬牙，“马上到了吧？”我感叹着，算是对自己的安慰。“还不一定喽！”导游拉长语调，意味深长。

一阵轻风悄然而至，一粒粒细沙被卷入空中，飞舞，旋转，跳跃。眼睛早已眯成缝，连打了几个喷嚏，嘴里进了几粒沙，咸咸涩涩的。天空变得暗黄。不久，世界又恢复平静，没有什么能证明风来过。

然而，抬头，坡顶呢？早已逃向远处。这无端的变故，让人无所适从。坡顶，那么远，又那么近。

“继续爬呗！”

杜加尔如是说

三

路，没有尽头。

不管怎样，终于到了坡顶。

与太阳在同一水平线上，俯瞰茫茫沙原，渺小的人影被无限拉长。成就感溢上心头，广袤的沙原像油画般在眼前展开，如孩童吃到第一颗糖，满满的惊喜。

完全被震慑了，难以想象这一粒粒细小的沙，如何从无到有聚集到一起，汇成如此温柔又骇人的壮观。

沙漠中央的脚印，延伸到脚下。开辟一条新路，说难，也不难。那儿是属于自己的脚印，自己的路。只是不知道，这一排排脚印能保存多久，一阵风便能让它们销声匿迹。（若再来一阵风，瞬间的消逝是多么轻而易举？）

“天空不留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只能如此宽慰自己。

突生出一种空落感——我已置身顶端，再无处可攀。失去目标的空虚，奇妙而难熬。顶端是寸步之地，难以长久驻足安坐。绵绵沙山后，是否会有一湾清泉，静静淌着流年。

几个人，几排脚印，一步一步吞没在沙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