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缺

期末考试结束后，考的还不错，但也不能算好。

云霞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儿，杨嘉嘉来过几回便不再来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云霞爸爸，刘长胜，太吓人了。

夏天里，在乡下大家喜欢傍晚喝两口，算是消乏。可是刘长胜的喝两口就不止两口了，有一次杨嘉嘉赖在云霞床上不肯走，闹的动静大了点儿。

刘长胜直接在客厅里骂了起来，但也没有直接说杨嘉嘉的名字，云霞估计，可能是因为最近工作上或者什么的不顺心，看什么都不顺心了。

杨嘉嘉娇娇的大小姐，没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就吓愣了，张凤花喊云霞，让她把人送出去。

“云霞，你和我一起回家吧，太吓人了。”杨嘉嘉拍拍胸脯，拉着云霞的手不让人走，忽又意会过来，那是人家的家，怎么能不回家呢？

看着杨嘉嘉尴尬的笑容，云霞心里难受，她说不清为什么难受。

云霞安慰杨嘉嘉说没事儿，还说刘长胜喝多了才会这样。

其实说这些话，云霞都不相信了。

刘长胜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就像是家里的空气，说起来觉得不算什么，占不了什么地位，可是没有他不行的。

人能离开空气吗？不行。

可是，刘长胜不让张凤花工作，不让她出门太多，不让她去小舅舅太多……

他已经变成一团死气了，围绕着人，就像夏天的空气，闷的不行。

云霞送完杨嘉嘉，没有立即回去，那天下午坐在下面老树下，想了很多。

闷热的空气，知了的叫声，院外还有人在叫卖。

她以前刻意忽略的东西好像都摆在眼前了。

云霞知道从农村到城里不容易，找工作也不容易，她看着院门，老家里不是这样的。

老家那个院子里，从自己家院门往外看，门口是一棵大树，顺着大树往左边看，那是他们的老院子，爷奶在那里住，那一片儿还有她大娘和三婶家。

说来也奇怪，他们走的时候村里刚分完地，家里的地怎么样了？张凤花那时候还怀着孕，就那么走了，爷奶怎么想呢？

云霞脑子乱哄哄的，脸被蒸的通红。

她以前从未想过这些杂事。

“云霞？你坐这干什么呢？”陶爷爷拿个小方凳慢悠悠的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没什么，就是在这坐一小会儿。”云霞笑笑。

“嘿嘿，你爸爸是不是喝多了？”陶爷爷拿眼看她，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云霞回一笑。

“唉，这么说，男人啊，到了一定年纪，他就得办一定年纪的事儿，他要是不认，那也没办法。”陶爷爷喝了口茶，就像打哑迷似的。

云霞听不懂，坐在石墩子上，看着脚边的树叶，踩了踩。

“你这个小姑娘啊，我以前就看好，心里没那么多事儿，眼里也没那么多事儿，怎么，现在才看到？”陶爷爷乐呵呵的，摆出一副智者的样子教诲她。

看着云霞这副模样也心疼，小姑娘本就比同龄孩子长的瘦弱些，眼看着一点点的长了起来，起码比刚来那会儿好太多了，可是这几天的功夫，又快变成原来的样子了。

陶爷爷一脸怜惜的看着她，“你有什么难过的，有什么想说的不好说的，找我，或者你陶奶奶，我们都会帮你的。”

看小姑娘红红的眼圈，陶爷爷又说：“有些事儿啊，不是你不想看，它就不存在的，你得学着去面对。”

陶爷爷陶奶奶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养过小女孩儿，连他们唯一的儿子生的也是儿子。

“我听不明白，陶爷爷。”云霞一头雾水，觉得陶爷爷的话没来由，没去处，根本寻不到。

“……”

等云霞回到家里，张凤花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地上水渍已经拖干净了。

“回来了，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儿东西吃？”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在老家，这会儿已经该做饭了。

“不饿，妈，你怎么没去陶奶奶家帮忙啊，刚碰见陶爷爷了。”事实上，云霞是才知道张凤花好久都没去帮忙了。

陶奶奶也不是非要她帮，只不过看着她带着几个孩子可怜，给找了活，可以拿点儿买菜钱。

可是刘长胜不让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让去了，你要是去，他就喝酒，他就闹。

他真的把这个院子当成自家在丰收村的那一亩三分地了。

云霞看着张凤花红红的眼圈，不明白，怎么就到这地步了呢？

“没有，这不忙嘛，你瞎操什么心啊，你弟弟妹妹该上学了，我得在家里看着。”张凤花把衣服收拾起来，放进大洗衣盆里。

他们家没有洗衣机，夏天的衣服还好，冬天的衣服得攒好多天，让用楼下陶奶奶家的洗衣机洗。

云霞倚在洗衣机门框上，看着妈妈在忙活，家里双胞今个在院里小明家玩。

“你别瞎想，你爸爸是工作压力大，你看看咱家里吃的花的，用的，不全都是你爸爸挣得嘛，回屋去看回书吧。”张凤花也不抬头看她，不知道是在和云霞解释，还是在说服自己。

云霞哎了声，转身回去，张凤花又喊住她，“云霞，我也忘了，嘉嘉是不是吓着了？”

张凤花往身上擦了擦水，跟了出来。

“还好，她自己就挺咋乎的……”

“云霞，以后还是别带同学来玩了，你瞧瞧你爸那性子，万一再吓着人家就不好了。”

云霞点了点头，也不管张凤花有没有看见，回了屋，摸摸自己的胸口，总觉得那里缺了一大块。

可是你要说缺什么？什么都不缺。

刘长胜对她好吗？好，她身上的衣服，平常的零花钱，只要她要，就给，只是云霞不经常要罢了。

张凤花就更不用说，家里，里里外外，什么都是干的，甚至去学校帮她转学籍，帮她找座位，帮她找老师，什么都是她干的。

缺什么吗？不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