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清晨王府的炊烟才缓缓升起，我便听见了外头好大的阵仗。领头宦官带着一大群的士兵进了王府，猝不及防。

我快速的把发髻上的最后一根步摇嵌入发中，便加紧步伐的赶去大厅。

此时大家都是匆匆忙忙，趋之若鹜一般的紧接着跪在地上。王爷淡定从容，面无表情，仿佛无行礼。

我按照位份迅速的跪在了王爷身边，那高高在上的宦官低头撇了我一眼，手上拿着黄纸固封的圣旨，小声与我道

某大臣一向听闻源亲王妃最擅长口舌之争，今日我也想见识见识。

我只是低着头淡淡回答

念安大人这是听了哪里的吹捧，我一介小小女子，不过是待在这深院中罢了。

宦官不再与我说话，冷哼了一声，便清了清嗓子，打开圣旨，带着独特的皇室腔音道

某大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西泊国动乱，而在朝之士少及不能平，辗转念其朕之四子，骁勇善战，功绩有佳，特派四王爷源亲王王源出塞西泊，为朕安平天下，顺治四方。

王源臣，接旨。

王爷依然无任何表情，接过了圣旨。

我呆愣愣的看着王爷接下指令，却半分也做不了。

西泊国人野蛮，可兵马强盛，首领也个个狡猾，屡屡侵犯我大邑，可我国派军队反杀时，几乎都是无力回天，失了我国南面的一大块割地洛汉城。之前先帝洱慈帝为了夺回洛汉城，养精蓄锐十年只为一举绞杀，还派了他的最通战场的二皇子领兵，结果依然不尽人意，连二皇子也再没回来。

某大臣王妃，你可是有异议？

宦官盯着我看，表情无比微妙。

我轻笑

念安既然下达圣旨了，我哪敢有异议呢？皇上乃我大邑一朝明君，派兵自然是派我大邑最好的大将，这是王府之幸，我自当为王爷而骄傲。

此话一出，覆水难收，可我言下之意，更多的是让那些来凑热闹的一个威风的亮相。既然事情难办，我也得让王爷风风光光的，不被任何人嘲笑诟病。

某大臣王妃果然好口舌。只是不知，等王爷到了战场上，王妃是否还能这样大义凌然。

王源公公话今日多了吧？如今也宣完圣旨了，公公好走。

王爷淡淡的看了眼宦官，便立马掉了头去副厅。

王府人数也在随着王爷一一去往副厅，宦官却上前一步，放低了与我声音说

大臣良禽择木而栖，琅亲王势在必得，王妃不考虑换个阵营吗？

念安琅亲王是不是势在必得我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琅亲王一半的兵力，几乎都来自他的王妃母家。而我们王府，也有一位这样召集兵力的好能手。

我说道，便也随去了副厅。

刚到副厅没一会，我就听见了王爷的训话，他气势汹汹

王源本王忍了三个月，王琅依然不顾半分情分，如此，本王也不必顾忌什么了。

王爷喝了面前的一口茶，站在上位

王源王府挽攸夫人，身患顽疾已不能见人，急需休养。

王爷说完，我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眼睛瞪大的挽攸，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再一次听见王爷说的

王源拉去房中，没有本王命令，谁也不许见

王爷这次是真生了大气，独自一人便回了书房。我杵在那，不知该不该和王爷一同进去。而此时我无意对上了李星尘的双眸，她给我使眼色，让我快些去找王爷。

王爷在书房内执笔推研，宣纸上书写着什么。

王源念安，这一次是我自己也不能把握了。

王爷把信递给我，那时他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对我好好说过的一句话。

王源这封信你帮我给你父亲。

我点头，末了又紧紧的抱住了王爷。

念安王爷，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和你永远在一起。

王源真是傻。

之后我把信给了父亲，父亲看完若有所思，反正我也不懂朝政，也不去过问了。

再然后我听说了王府把一大批的侍女家丁给遣返的事，我也没有过问，既然是王爷的意思，我也遵从他的意思。

念安王爷后来几天就一直闷在了房间里，我每次去，都看见王爷在画战略图。王爷专心致志，我是真不愿去打扰他。可想着他没用膳，我就替王爷难受，悄悄的把吃食放在了跟前，叫人捉了鹦鹉，在王爷门口唤上几声。那鹦鹉可是让我久久调教了一番，才学会了“给王爷请安，王爷请用膳”这话。

念安这日，王爷总算是走出了书房，我见着王爷抱着识儿，总觉得说不出的感觉。

念安王爷可抱过暇儿了？

我走到王爷跟前，仔细打量着我跟前的男人。

王源抱过了，刚哄他睡下。

王爷说着，把识儿放下，拉过我与我坐着。

王源念安，你这三月里，可是瘦了许多。每每熬到子时才熄灯歇息，是睡不着吗？

我有些惊讶，王爷竟也知道这事。

王源念安，可曾有想我吗？

王爷依然淡淡微笑着，此话说的我心中一震。

念安这句话的答案，王爷随便猜也是能猜到的。

王源可是，你说出来我往往能够安心些。

念安王爷可坏了，三个月也不理我，要不然就冷言冷语，我能不想从前那个把我在花园抱着的王爷吗。

王源你想念从前那个王爷，我又何尝不想在我身后念叨说喜欢我的王妃。也不知，以后还能否和念安这样说笑。

念安“王爷！”我故意吼他一声，让他别再瞎想。

念安待到片刻的安静过后，我缓缓道：“王爷，我还是觉得你有心事。我们趁着还没日落，出去走走吧？”

王源“也好。”

之后我拉了王爷上了马车，还不让车夫跟着。等到出了城，我也便让王爷不再去驰马，让他与我一同在马车里。

王爷有些呆愣，觉得我这样是个危险的做法。

念安“我小时候经常这样偷溜出来，坐在马车里，就让马随便跑，跑到哪就是哪了。”我看着王爷接着说：“这是我听我爹原来说的，魏国时期的阮籍，常常独自驾车出行，到无路处便痛哭而返。”

王爷听完便静了下来，与我一同坐在了马车里，也不说话。

等到外头的天都黑了，马也停了下来。

王爷下了马车，抬头望着这整片天空，星星点点，皓月当空。

我本以为王爷会与我哭一场，可王爷没有。我只是陪着王爷在那站了许久，整片山丘都是寂静的。我无法看透王爷内心想的什么，可我觉得，我这样陪着他，就是给他最大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