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环 斯泰帕尔(下)(二)

“报！大将军——”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冲进将军帐，身后跟着一个黑衣人，“大将军，不好了，烺国和西国派出联军二十万，已经到关口了！”

“什么！”乌尔威奇狠狠一拍坐椅把手，神情说不出是惊讶还是恼怒，“烺云那老贼不是才害死了我们许多弟兄，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士兵？这么快就到关口？！”

敌人到了关口，意味着他们已经打下边城，进入到斯泰帕尔境内了。

士兵背后的黑衣人上前一步，俯身道:“将军阁下，属下已经探得，烺云能识破将军的计谋，是因为他新得了一位能够预示未来的贤士。此人对我军的布阵、优、弱点十分清楚，因此对阵敌军，弟兄们竟毫无挡架之力……”

“预示未来……”乌尔威奇头脑嗡的一声，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这等人去投靠了烺云老贼，莫非是天要亡我？！”

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亲兵和侍从都不敢吱声。十万士兵已经死在了边境，如今除了那三万精兵，只剩下零散的老兵残兵，要不就是尚未脱离训练，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新兵，该死的是，偏偏将要面对的是二十万大军……想都不用想，根本没有胜算。

过了良久，乌尔威奇沉闷地开口:“你知不知道，那十万名弟兄是怎么死的？”

黑衣人方才一直没敢退走，连忙道:“报告大将军，据属下得到的消息，是那位'贤士'早就料到我军将从何处进攻，在必经之路上布了陷阱，弟兄们一进入……”说到此处，却止住了话音。“弟兄们怎么了？”乌尔威奇追问。黑衣人顿了顿，噪音微微颤抖:“……弟兄们一踏进那里，四周便有许许多多红色蝴蝶向他们飞去。蝴蝶都是那贤士所养，翅上似乎沾有剧毒，弟兄们一触及，皮肉筋骨就开始溃烂，钢刀尚未染血，便已尸骨不存……”

“你……你怎么知道的？！”乌尔威奇突然发出暴吼，起身猛冲几步，一把攥住黑衣人的衣领。黑衣人呆了呆，道:“烺国国人都在传颂这贤士的英迹，能够轻易探到……由于他几乎是瞬灭十万大军，他们更加相信他是真正的大巫，是神的使者……”

“混蛋！”乌尔威奇甩开黑衣人，踉跄地倒退，栽回自己的坐椅。这时，有个亲兵再也忍不住了，轻声道:“大将军！趁他们还没打到这里，我们逃吧！”

关口离大帐所驻之地只有两天的路途，剩余的区区几千名驻军哪里能阻挡敌人。不只是这名亲兵，在场大多数人都已心生怯意。斯泰帕尔怕是难免亡国之祸，唯有趁此机会逃出才能有一线生机。

“不！”然而乌尔威奇的态度相当坚决，“我们是战士，怎么可以临阵脱逃……”这位曾经令敌人闻风丧胆，叱咤风云的大将如今带着些许悲凉的神情:“能挡多久是多久，让子民们多些逃生的机会吧……斯泰帕尔的战士是世上最勇敢的！”

“大将军……”众人还想再劝。“不用说了，我意已决。”乌尔威奇摆手，扯了扯唇角，“要是传出去，岂不让外面的人笑话！烺云那老贼得了便宜，定会逢人便说我斯泰帕尔军人是懦夫，看见烺国大军就急忙跑掉……用成天听这些话来换取活着的机会，我宁可战死！”

……懦夫？

斯泰帕尔的士兵从小就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和教育，最不齿的就是懦夫，谩骂时根本不会口下留德。乌尔威奇这么一说，亲兵们才恍然想起入伍时的誓言。他们对于被称为懦夫这件事，有着灭顶般根深蒂固的恐惧。

“是！唯大将军马首是瞻！”众人微微俯首行礼。“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在今日务必写好给家属的书信，命信使即刻送去……两日后一战，很可能就要为国捐躯，自此再不能相见了。”乌尔威奇苦笑道。“是！”一名亲兵行礼出帐。

……

双方的战场约在离大帐二十里外的一片荒地上。二十万烺国、西国联军趾高气扬，气势汹汹，阵势极大，而斯泰帕尔的军队虽只有不到一万人，士气却并不低靡。

“啊哈！这不是乌尔威奇大将军么！你看看，我们有这么多人，而你……哈哈哈！快些投降吧！”烺国国王烺云哈哈大笑。他身边有一个戴着蝶形面具的人，应该就是那个“贤士”了。

“哼，我斯泰帕尔的将士都是决不投降的英雄！就算只有一万人，也足够杀敌三万、五万！”乌尔威奇举起佩刀，灵光闪闪。士兵们也跟着高呼，时而骂两句“烺国老贼”。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烺云大怒，军旗一展，联军蜂拥而上。“弟兄们！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乌尔威奇大声喊。“杀啊！”士兵们纷纷拔刀冲上，双方人马扭作一团。

斯泰帕尔士兵都已把书信钱物寄往家中，已是了无牵挂，又是以死相拼，厮杀多时仍有不少人还活着拼斗，二十万大军一时竟也拿他们没奈何。

“这是怎么回事？！”烺云皱眉，转头看向身旁那人，“为何我军迟迟没有取胜？”

年轻人望着战场，视线都不转一下，笑道:“陛下，你看那位将军，那把刀应该就是他的法器。看灵力波动，这人是个资质不错的修士……”烺云不解:“可是，这跟我军没有取胜有什么关系呢？”“可有关系了。陛下，在下只是随便找了斯泰帕尔军中的一个人，您仔细看看，一万人中有几个是灵力弱的？至于那位大将军乌尔威奇，他的修为更是精深。您看见了吗，他似乎是在鼓舞士气，然而那把刀正在散发灵力，与众士兵的灵力相接就会形成灵流，这灵流相当于一种不显眼的护身障……”

“啊，还真的是！”烺云一边听一边伸长了脖子去看，果真发现了若隐若现的灵流。他心里暗暗佩服:居然能这么快就发现，此人果然是高人。“那……那岂不是不能取胜了？”

年轻人笑道:“这不方便得很么，把那大将军的人头取下，灵流也就破了。” “这……派谁去呢？”烺云看了看自家心腹，可是好像凭他们的修为，都难以突破层层人群去取乌尔威奇的项上人头。

“哈哈，陛下在想什么呢，您的士兵都是要杀敌的，这种杂事就让在下去做吧。”年轻人扶了扶面具，“请陛下稍等！”说罢，足尖轻轻一点，人已飞到了半空中。

恰巧此时天阳和地阴刚到达斯泰帕尔，立在云头上才观了一会儿战。“哎呦不好，那小子要出手了，去救人吗？”地阴询问道。“再等一会儿。”天阳的嗓音淡淡。

只见年轻人张开手掌，红光乍现，刹那间空中飞满了血红色蝴蝶。斯泰帕尔的人早就从他们的密探那里听到了十万弟兄都是死于这种小昆虫的惊人消息，看见蝴蝶连忙退让，然而还是没能躲开，大批大批的人倒下，竟是破开了一条路。

“混蛋！”乌尔威奇咆哮一声，急收灵力准备御敌，可那人实在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设护身障……

年轻人一把抓住乌尔威奇的衣襟，掌中红光孕育出一只新的血蝶，马上就要往他颈中扑去。“哈哈，死吧！”年轻人的笑声带着几分狰狞。

“还不救人？”云端上有人轻轻地道。

只见天空中的云层忽裂出了一道口子，狂风夹着一个黑影从那裂缝中冲出。呼呼的风声中，联军当中修为较低的人直接被刮飞出去，修为高的勉强站立一会也被卷起。血蝶则在那风中逐渐破碎、消失。

“蝶舞！还不松手？”那黑影喊道。那年轻人一回头，面具被狂风卷去，里面竟是一张少年的脸。他似乎看清了来人是谁，大惊失色，立刻收了红光后退，想要逃走。

“嗯？想跑？”

众人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青年男子。身着红纹白袍，有一头看起来不太温顺的银色长发，而头上的两只红色弯角证明了他并不是人类。

少年的嘴角抽了抽，五指一张，无数血蝶扑着翅膀向青年涌去。“哼，用对付人类的套路来对付我？而且还是故技重施？”青年冷笑一声，一眨眼间已结出了印式，白光闪现，血蝶纷纷落地。

下一秒，青年就出手，狠狠捏碎了少年的脑袋。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血液飞溅，原地只剩下了一只破碎的红色蝴蝶。

“唉，又中他的计了。”青年叹了口气。白光猛闪，人就这么不见了。风停了下来，一个和那青年长得极像的蓝纹黑袍、长着墨蓝色双角和黑发的青年过来拍了拍乌尔威奇:“那些敌人被刮到两千里之外，估计已经元气大伤，不会再来进攻了。”说完，黑风再次卷起，那黑袍人也消失了。

于是战场上只剩了乌尔威奇和数百名负伤的斯泰帕尔士兵。

“都回家去吧。” “大将军不走吗？” “不走了。我没能率领大家打胜仗，十多万弟兄都因我的失误死去，哪还有脸面去见国民……”乌尔威奇仰头看向苍天，竟有两行清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