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夜，月冷冷，风清清，一架篝火生在地上，林泽拿着一根木棍拨弄着火中的细柴，柳念十坐在他的身旁，而风四娘和青衣九娘已经回到马车里了。

　　月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两个人都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火焰，似乎心中都藏着话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说。

　　沉默半晌，柳念十终于慢慢开口，问道：“你……你会恨我么？恨我骗了你！恨我不曾对你讲！”

　　林泽依旧拨弄着火焰，心中仔细想着下山之后的经历，说道：“我不怪你，也不怪四娘、九娘，这是我自己的命怪不得别人。”

　　“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太突然、太意外了，你会恨山里的那些老和尚么？”

　　林泽丢下了手里的木棍，说道：“我也以为我该恨的，但是我却是怎么都恨不起来。玄悲师父和玄苦师父一个陪着我长大、一个为救我最后油尽灯枯，他们已经是我的至亲之人，我又怎能恨得起来。”撇过头，林泽望着柳念十问道：“你呢？你从来都没怎么和我讲过你的事情，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啊？”

　　柳念十轻叹一口气，抿着唇角，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忧伤，说道：“我有什么好说的啊！从小我就只是一只小野狐，若不是几个姨娘带我回来，恐怕我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那遇到姨娘们之前呢？”林泽问道。

　　柳念十掐着胳膊伤感一笑，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眼波如水，纤柔的身影看上去令人那般的心疼。

　　“在遇到姨娘们之前我只是山中的一只小野狐，我不懂修行甚至都不能自保，遇到猛兽也要避让，遇到猎户也要逃。可能我注定了就是一只没有本事的狐狸，我还记得我在山里寻不到吃的，一饿就是半个月，后来竟然没出息的去捡树枝吃。”

　　眼眶微红，柳念十慢慢地说着，林泽听着隐隐心痛。

　　“后来饿的不行了，我就去山下的村庄里偷鸡吃，结果我第一次去就被发现了，狼狗叫醒了那户人家，那家人拿着扫帚一直追着我打，我就拼命一直跑，头都不敢回地钻进山里，躲在树洞里自己偷偷地哭。”

　　说到这里，柳念十眼圈泛红，一滴眼泪无声从她的脸颊滑下，但她脸上还带着那甜美的笑容。

　　“再后来，我就吃了鼠药。”

　　林泽只觉心头一震，宛如刀绞一般的心痛。

　　“我看到一户人家在路边丢了几块碎馒头，我知道那上面涂了鼠药，我也不想死，但是我真的太饿了，我只想去吃。”

　　泪水滑落的更为急切，但她的嘴角仍然在笑着，月光之下，原本清秀的脸庞梨花带雨，让任何人看的都是忍不住的心痛。

　　垂泪半晌，柳念十擦去眼角的泪水，但鼻尖和眼眶仍带着浅浅的哭红，笑着说道：“好在六娘和七娘恰巧路过把我救起，听说是喂我吃了十七棵灵芝才慢慢养了回来，姨娘们还教我修行，我虽然没什么修行的天分，但能让我活下来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

　　林泽怔怔地望了望柳念十已经哭红的双眼，慢慢说道：“我……我嘴笨，不会哄人！”

　　柳念十忽然开心的一笑，红唇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说道：“我不用你哄，你能在我身边，我能望上你一眼，我就已经知足了。”

　　林泽长叹一口气，释然说道：“过去了的终究是过去了，或许真的不该去想太多，当下才是最值得去珍惜的。”

　　柳念十忽然停住了笑容，似乎心中有话要讲，半晌后缓缓问道：“你…会留在狐山么？”

　　林泽的脸庞再次凝住，怔怔说道：“我……我不知道，但我是人的事实已经没办法改变了”

　　在华夜寺生活了二十年，人的身份已经是林泽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也曾经想过，若是他从小在狐山长大，或许他也会坚信自己是一只狐妖，但过去了终究是过去了，如今的事实便是这样，又怎能去改变。

　　柳念十落寞一笑，说道：“没关系，反正现在还没有到狐山，或许你到了狐山就会有新的想法。”柳念十双眸中忽然放光，继续说道：“你不知道，狐山是个特别好玩的地方，有二娘的糕点、三娘的茶、六娘的锦绣、七娘的书画，这些都是人间的绝品你一定会喜欢的。”

　　林泽浅浅一笑，说道：“是啊！今天四娘和九娘的剑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是当然了，在狐山曾有人说四娘可以只用一剑便击落整个西山的桃花，三娘的茶杯倒满之时，九娘就可以破开万竿绿竹收剑入鞘。所以狐山有一句话叫做‘一剑西山桃花孤，杯满回鞘破万竹’，说的就是四娘和九娘的剑。”

　　“一剑击落整个西山的桃花，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境界啊！”林泽又想起了十年之前画坛的那一剑，风压稻穗，浪涌潮生。

　　“其实四娘的剑术也是很多年前才有的精进，而且四娘和九娘都已经修行了千年，你才只有二十岁呀！”柳念十微微一笑说道。

　　“我那天听九娘说狐山十魅各有不同的性情，但她只说了二娘娇媚、四娘冷峻、五娘洒脱、六娘温柔，那其他的几位姨娘呢？她们各自又是什么性情？”

　　柳念十莞尔一笑，说道：“大娘泼辣、三娘蕙质、七娘出尘、八娘真，每个姨娘确实都是独一无二的性情，但也其实并没有那么绝对，就像四娘平时看着冷冰冰的不怎么说话，其实心软起来谁都比不过。”

　　“那九娘呢？”林泽悠悠问道。

　　柳念十“噗呲”一下笑出了声，说道：“九娘当然是俏啦！你就没有发现九娘越看越俏，怎么看怎么都俏么！有的时候我看着九娘，自己都觉得羡慕不来！”

　　林泽轻叹一口气，说道：“要是我娘还活着就好了，我真想看看她是什么样子。”

　　见林泽这么说，柳念十的心里也一下子伤感了起来，说道：“你不是说了么，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了，当下才是最值得去珍惜的，人的一辈子又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呢！”

　　“是啊！终归都是要有一些遗憾的。”林泽低着头感慨一笑又继续说道：“走吧！天晚了！你该回车里休息了！”

　　柳念十刚要起身，林泽忽然说道：“你别动，你受伤了，我抱你过去。”

　　林泽一把抱起柳念十缓缓地向马车走去，一双素手轻轻地搂在林泽的脖子上。柳念十低着眉头害羞地笑着，笑容里藏着的尽是甜蜜。

　　轻轻把柳念十放在马车上，林泽说道：“你进去吧！我就守在外面陪你。”

　　柳念十眼神含羞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进了马车。清风拂过山丘古树，月光如水皎洁如初，冥冥之中，一切似乎从未改变，若说是变了的，无非只是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