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潮宫,云三月三、星辰二四,左易一间房、一间房的走着,偌大的云潮宫,此刻,全然只有他一人。
这几日,左易每天都在云潮宫的各处走着,每走一遍,便将每一扇门窗都开合一次。他静静地望着每一片瓦、每一块砖、每一堵红墙、每一座楼阁。
二十年间,一切从云潮开始,或许一切也终将从云潮结束。
海风轻轻的吹着,却已不似几个月前那般温暖。左易从没有如此刻这般爱酒,从没有此刻这般想肆无忌惮的大醉一场。
“若生在凡人家,便能与小痴相守一生么?”
左易真的醉了,他望了望手中的云鬟镜。一抹浅绿色的身影在花间翩舞,天真烂漫,温柔如初。
“小痴…小痴…”
他轻轻的念着,醉倒在了云潮殿广场上。仰着头,望着天,听着海浪,一睡便忘记了时间,一睡便忘记了一切。
海浪酥酥的发着声响,晚风很冷,人间月,正清圆。
左易猛地爬起,向亦房阁东厨走去。这样的时节,这样的处境,即便知道下一秒自己会死,饿了,也要为自己煮一碗面。两勺热油,十五粒青葱,或许是人生最后的一碗,吃,也要吃的体面。
透过窗,左易望向茫茫东海。他知道,敖劫就快要来了。生死一念,善恶一念,一念三千。若生则去青州找小痴,守她一生;若死,就让洪流冲刷净记忆,忘记这个世界的一切。
于悬危阁提枪、佩剑、走马,左易在云潮宫阁间肆意的疾驰着,他在每一处都散落长矛。云潮殿殿顶背侧,十几台巨弩藏架横设,箭矛齐指着东海。
若是你,你会与天命抗衡么?
若是我,我会!
————
云潮殿广场
云骤起,风萧萧,左易躺在云潮殿顶,望着天空中无尽的黑暗。
“哒,哒,哒!”
左易翻过身来偷偷地望着,东海边上化出了两个人影缓缓走来,一个人影一身黑衣手握短刃三叉戟,此人自然是敖劫;而另一个人影身材矮小,背负重壳,似是一道龟影。
“敖劫龙君果然是好眼光,此处真是人间妙境,雕梁画栋不弱东海啊!”那龟影笑着奉承说道,言语间皆是谄媚。
“仙岛、仙宫皆已具备,明日便准备移山迁岛。从此我敖劫便是四海龙君,再无任何阻碍。海上仙客,以我为尊。”敖劫面露狰狞,放声狂笑。
深邃的夜空中充斥着无尽的恐惧,若来生与你有缘,我还想在花海中遇见最美的你。左易猛饮一口烈酒,猛然站起。
“敖劫,我还在这儿。”
敖劫与那龟影皆是一怔。
“是你?你竟没走!”敖劫吃惊的问着。
“这云潮千年!我配!敖凌配!你不配!今夜,你必死我长矛之下。”
一声巨龙怒吼,敖劫再次化作那条漆黑的巨龙,龙鳞下烈火盛放。那龟影见势心中恐惧,急忙向一旁躲闪,藏于暗处静静的观望着。
只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左易跳向殿顶背侧,手持巨弩,瞄准敖劫身上的几处伤痕猛地射去。一连五箭,但那巨龙似乎深知龙腹剑伤,十分小心的腾转躲过。
忽然,那巨龙猛地扑来,左易拼命躲闪从殿顶连续翻滚而落,片片石瓦被巨龙撞碎蹦飞,左易身上被划出几道血红。腾转回头,只见左易一手握矛,一手抓住殿角斗拱,轻轻荡身落在一旁的侧殿殿顶。
巨龙再次扑来,左易握紧长矛拼命一吼,纵身猛地向龙额刺去。那长矛竟并未刺入龙额,而是前后折成了两截,但那巨龙额头之上却也隐隐渗出点点血迹。
骑在龙鼻上,左易脚下便是巨大的龙口与满嘴龙牙,口中涎液拉扯成丝状,十分恐怖。巨龙忽然猛地合嘴,左易紧紧的抓着两根龙须,把双腿高抬起来。
那巨龙忽然将龙头倒转,快速飞着。左易一手扯着龙须,一手紧握半截长矛要向龙目刺去。只是连刺几下却还未等刺中,他便不知被磕撞在哪顶楼阁上的脊兽之上,一臂脱臼,鲜血喷的满脸都是。
沿着顶檐,慢慢翻滚,左易从三层高的阁楼顶摔落了下来。巨龙的长尾不断的拍向左易,椽木、屋瓦、门墙、碎石不断被击碎翻飞。龙尾一摆,左易被抽打去十几米院,重重撞在楼柱上,半个身子都浸透着鲜血。
忽地一声哨响,一匹白马疾驰而来。左易挣扎着起身,却是一个踉跄摔趴在地上。他再次起身,一手紧紧抓住白马的缰绳,翻身趴在马身上,鲜血染红了马儿的朵朵鬃毛。
白马飞驰在云潮宫中,那巨龙时而左右腾转,时而上下翻飞,紧紧的跟着穿过无数楼阁寰宇。
云潮宫,侧道,满地青砖,两侧红墙。马儿尽力地跑着,巨龙在夜空中不断的翻飞。
左易不知从何处又拾起的长矛,紧紧的握在手中。他口中轻轻的念着:“小痴…小痴…”
侧道尽头,剑塔。巨龙忽地猛身而下,冲着白马的影子。马儿一声嘶鸣停下了四蹄,左易重重的摔飞出去。青青的路砖上,擦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而那白马已然被巨龙吞在口中,皮肉撕碎,骨骼扭曲的不成样子。
夜色中,偶有碎肉掉落,拍在地上。左易满身鲜血,不见一块完好的肌肤。他努力翻过身,摊仰着头望向夜空。
夜空中下雨了,很大的雨。雨滴拍打在左易的脸上,也淋湿了他的长发,他静静地躺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小痴…小痴…”
他轻轻的唤着,慢慢的合上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