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要淋雨

第二十五章不要淋雨

“别一直说我了。你呢？你小时候有什么梦想？”

顾承彦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和眼前不算太熟的女孩说这么多。

“我？”付晨曦不好意思地笑笑，“和你比起来，我大概从小就是胸无大志的人。我好像没什么梦想，非要说的话，只能算有愿望吧。”

她想起从前的事，脸色渐渐黯淡下来。

“嗯？”他察觉到她语气低沉，转过头温柔地看着她。

“我读初中的时候，不记得到底是几年级了，大概从初二某个时候开始吧，一直很希望和爸爸妈妈一起，我们一家三口去乌镇玩。其实，也不算什么大愿望，H市离乌镇这么近，开车也就两个小时就到了。可是，每次假期爸爸都说‘下一次吧，下一次吧’……就这样，拖到了中考前夕，爸爸说，如果我能考上重点高中，等中考结束了，我们全家一定一起去，结果……”她忽然顿了下来。

说到父亲的时候，顾承彦察觉到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结果，还没等到我中考，爸爸就出了事。中考结束了以后，我是考上了重点高中，可是爸爸早就了无音讯，妈妈也开始生病。整个家支离破碎，想一家人团聚都成了奢望，更别说一起去旅游”，她停下来，强装笑颜，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所以，从此这个愿望再也没能实现过。大概对于没能得到的东西，人总是会更加耿耿于怀吧，所以我一直记得这个没能实现的愿望。虽然想去的话现在一个人也能去，不过奇怪的是，我却好像连这个地名都不愿意再听到……”

“可能因为你希望的不仅仅是去看看自己喜欢的地方，而是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去看看自己喜欢的地方。”

“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甚至不知道父亲现在的生死。

她不再说话。

她一直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保护起来，从来不轻易让人看到自己真正的一面。上了大学以后，她从来没有对同学谈论过自己的家事，她不想把伤疤揭给别人看，这会让她觉得既难过又难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然对他说了这么多，也许是刚才他的坦诚让自己放下了心里防备。可是现在，说完这些，她觉得有点窘迫。她不愿意在他面前丢脸，似乎在他面前，自己的自尊心变得更强。

好像过了很久，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他没有安慰她，只是和她一样，静静地看着窗外被雨润湿的夜色。

良久，他忽然开口，语气温柔：“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很有缘分。”

她闻言惊讶地回过头看着他。

他还是看着窗外，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她有点愕然他忽然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雨好像小些了，我们走吧。”他转过话锋。

“好。”她一边回答，一边开始收东西。

“我车停在那边的停车场，你先在这里等我。我把车开过来接你。”

说完，不等她回答，他起身冲进了淅淅沥沥的雨里。

过了几分钟，他把车开过来。

上了车，她先开口：“把我送到地铁站就好。下着雨，天又黑了，你来来回回送我太不方便了。”

“你不是住城东吗？”她小声地补充,戳破他的“顺路”。

“那好吧”，许是因为尴尬，他扯开话题，“你好像总是替别人着想。”

“是在夸我吗？”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在他面前，她现在好像放松了很多。

“一半一半吧”，他想了一下，“总是替别人着想的人自己会很累的。”

她想到自己的处境，自嘲似地一笑：“也对。”

他额边的发还沾着雨珠，在雨水的沁润下，他身上的香水味在空气里浸开来。不知为何，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她就觉得十分熟悉。

他把车停在地铁站入口处外的街道旁，她提上包准备下车。

“谢谢你”，他叫住她，“今晚陪我聊了这么多，我很开心。”

其实，她才是那个应该说谢谢的人。因为他，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在下暴雨的夜晚里，她才显得不那么孤独。

她摇摇头，但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勾起嘴角开心地笑道：“再见。”

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地铁口，他才离开。

没走太远，他忽然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下，他又调转车头。

下雨天的夜晚，地铁站里的乘客明显要比平时少得多。买好票，付晨曦和其他几个为数不多的乘客站在黄线外等候地铁进站。

没等太久，地铁高速行驶的声音就渐渐清晰可闻。地铁进站了，她往前挪了挪，准备上车。

“付晨曦”。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见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顾承彦。

“把伞拿着吧”，他把从车上拿下来的伞递给她，“下了地铁，还要走一段路，不要淋雨。”

身后的地铁门已经打开。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伞，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匆匆忙忙地上了地铁。

地铁门在“叮”的一声响后合上。

她和他隔着地铁门望着对方。

她心里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幸福又不安。地铁慢慢驶离，他的身影渐渐越离越远，直到最后视线被黑色的隧道吞噬。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伞，手不自觉地慢慢攥紧。

心中异样的悸动到底是什么？只是因为很少有人这样关心过自己吧？所以是感动的感觉？一定是这样吧。她在心里反复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的面容一直在脑海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