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使

王都地下街么？实际上是贫民窟吧。

地上金碧辉煌，地下破败黑暗，看似光鲜的王城，实则内在腐败发臭，讽刺无比。

她跟着母子两人，回到了只有一个房间的家。

中途，小利威尔偷偷回头看她好几次，却一个字也没跟妈妈说。

一张床，单薄潮湿的被子，床下的木箱里放着发黄的杂乱衣物，一盏油灯，昏暗摇曳，仅能容下两个盘子的小桌，脏盘子里摆了两个黑褐色的面包，其中一个里面夹满了白色奶油，一个老旧的水壶，还有积满灰的烧水灶台。

“利威尔，生日快乐！”库谢尔淡淡地笑着：“抱歉，妈妈今天没有买到甜饼。”

“没事的，妈妈。”利威尔抿了抿唇，把面前夹着奶油的的面包掰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库谢尔:“我今天很开心，外面的世界，很漂亮......天空，雪，还有......都很漂亮。”

“利威尔以后一定可以在那种美丽的天空下快乐地生活的。”库谢尔接过面包，只掰了小小的一块奶油吃掉，又放回了利威尔盘子里：“像利威尔这么乖这么可爱的孩子，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幸福。”

“那，妈妈呢？”利威尔忽然问。

“妈妈生了很严重的病，也许不能陪你走那么久了，利威尔不要伤心，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哦。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身边有不同的人陪伴，也有不同的人离开，但是总共有一个人的时候，所以利威尔要学会一个人生活。”库谢尔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眼中泛起晶莹的光。

利威尔看向墙角，那里，她蜷缩在门边。

她现在的模样大概只是一个白色的影子，因为怕吓着利威尔，她刻意保持了距离。

再者，这里的气氛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她无法像看热闹一样转来转去，她只想找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待着。

“这一点也没有圣诞节的气氛。”她在心中喃喃自语。

“目前这种情况，也只能请您忍耐了。”之前那个略有生硬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还能呼唤你吗？”她诧异。

“刚开始的几年内，您强烈需要我时，确实能呼唤我。”

不过除了她，没人听得到，库谢尔正拿湿毛巾帮利威尔擦脸。

的确是很漂亮的男孩子，她盯着利威尔闭上眼睛时垂下的湿漉睫毛看得出神。

“为什么我会觉得寒冷。”她微微蹙眉：“按理来说我现在没有身体，应该没有感觉。”

“可能是利威尔对您的印象不太好，也许他希望您消失，敌视您，所以您会觉得寒冷，他的想法越强烈，您的感受就会越明显。”

“对我印象不好？为什么啊？”她大吃一惊：“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个影子而已唉。”

“一般来说，小孩子会将您看做可怕的幽灵吧.....”

“......”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

她不说话了。

“您是要放弃吗？或者我可以让您陷入沉睡，另选一个时间醒来。”

“没事。”

她看向正准备吹油灯的利威尔，他又偷偷看了自己一眼，吹灭油灯，房间里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他爬上床的声响似乎有些急促。

他是在害怕自己吗？害怕幽灵？

可是那时在阶梯上，他望向自己的眼神……

她分明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柔软的欣喜。

“我还是陪着他吧。”黑暗中，她歪着头枕在膝盖上，喃喃道:“有人离开他，就得有人陪伴他呀，不然，就太悲伤了，他那么小一个孩子会害怕的。”

“您真是个善良的人。”

“我不善良。”她闭上眼:“我的付出，我也想要求回报。”

“有理由的善良也是善良。”

“哼，被人工智能夸，一点也不开心......”

寒冷，越来越寒冷，她没有身体，能感受到的只是从四周侵袭过来的冰凉，萦绕在她每一个感官。

冬天过去了，春天到来。

她明白为什么利威尔希望她消失了。

因为她的到来，库谢尔，他的母亲，病情恶化了。

她依旧觉得寒冷，意识很难清醒，终日浑浑噩噩，能看到的，只有昏暗的光线中，那双青蓝色的眼睛，他微微皱起的眉，还有他的黑发。

虚弱的啜泣声沉重地回响在她耳边。

“利威尔，对不起......对不起......妈妈要丢下你了，妈妈也不想......但是我已经陪不了你了，利威尔......对不起，你这么乖的孩子，妈妈却没法给你幸福......就算一个人，利威尔也要活下去，利威尔，一定要去地上啊......利威尔这么温柔的孩子，要生活在美丽的天空下......”

不知道过去多久，好像睡了很长的一个觉，却没有做梦。

她再度睁眼时，利威尔正静静地蹲在她面前。

他眼神冰冷，看着她缓缓开口：“你是来带走我妈妈的吗？那你可以走了，她......已经死了。”

她感受得到他的恨意，因为此刻自己已经因为寒冷而虚弱到了极点。

她不断摇头，即使知道自己说的话他听不到，她还是忍不住去解释：“我不是来带走她的，真的不是。”

“你难道不是幽灵吗？”利威尔微微蹙起眉头。

库谢尔卧病在床的这一个月以来，家里买药剩下的钱买不了几个面包，他就那样一直饿着挺过来，原本就弱小的身躯，现在更是瘦骨嶙峋，长时间没剪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黑眼圈，黑色发丝后面的那双眼睛显得更加大而空洞。

可就是这样的他，脏兮兮的，瘦小的。他的言语却令她激动得快要落泪。

终于，终于，他能听到自己说话了。

他能听到她说话，就说明，他想跟她交谈。

她感觉到，那股寒冷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的风驱散。

“我不是幽灵。”她几乎哽咽，依然笑着哄骗他道：“我可是上天派来陪你的天使！”

语罢，她只觉得疲惫至极，便失去意识了。

“天使？”利威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白色影子缓缓消散成金色光点。

很久之后，他低低的呢喃再次响起：“是来陪我的吗？那为什么......又消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