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得子

7.雪中得子

七年前。

那是一个冬天，苦海下山去化缘。天空飘着雪，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早一些。

刚到山下，迎面来了一个男人，他身材不高，肩宽体圆，双手抱着一个包裹。

“苦大师，您这是要去哪儿啊？”男人还没靠近，声音已经到了。

苦海认得这声音，正是好家庄的光棍儿，名叫“郝一人”。

“叫我老和尚就行啦！”苦海从没被人叫过“苦大师”，感觉怪怪的。“老和尚下山去化斋，郝施主这是去哪儿啊？”

郝一人来到苦海面前，大笑着说：“正好，正好啊！我是来布施的！哈哈哈……”

苦海也不禁大笑，“您可真是雪中送炭呀！来得太及时了！”

“给！”郝一人双手奉上包裹，苦海连忙双手相接。

包裹形似枕头，由花被子裹成，外面缠着红绳，只有一端没有裹紧，由被子的一角盖着。

苦海一脸茫然，“这是何物啊？”

“打开看看吧！”郝一人轻轻掀开了被子的一角，一张红扑扑的圆脸露了出来，竟然是个孩子！

他还在甜甜地睡着，鼻子均匀的呼吸，生成一道道白气。雪花也发现了他，争着挤过来亲吻他的小脸。

苦海连忙又把被角盖上，盯着郝一人问：“怎么是个孩子？你是把贫僧当成老妖怪，献来给贫僧下酒的么？”

郝一人大笑：“哈哈哈，苦大师还挺逗！我哪儿敢啊，这是我刚抢来的孩子，特意送来托付给您抚养！”

“胡说！”苦海翘起了胡子，“我哪儿会带孩子，即使想要孩子也不用你去抢啊！快说，孩子到底哪儿来的？”

“不，不是抢的，我说错了！”郝一人连忙解释，“您跟我来，带您见一个人。”

“好！”苦海抱紧孩子，“赶紧的，别冻坏了孩子。”

苦海跟在郝一人后面朝进村的小路走去，没走多远，郝一人指着一棵树说道：“就在那儿呢！”

苦海望过去，只见树下坐着一人，背靠着树，头上是雪，脸上是血，目光呆滞如同丢了魂儿。

苦海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几步细看，只见那人双腿也在流血，似乎是已经断了。那人看到了苦海，如同见到了救星，大声喊叫：“救救我吧，救我……”

苦海回头看着郝一人，“你打的？”

郝一人用力点头，神情很得意。

“你怎么能打人呢？这是罪过啊！”苦海苦口婆心地开始给郝一人上课，“众生平等，你有什么权力打他？即使他犯了错，惹怒了你，也不能打他……”

“停！暂停！”郝一人拦道，“苦老师等会儿再讲课，先听我解释一下可以么？”

“你说！”

“这孩子就是从他身上抢来的！”

“那更不能打他啊，该挨打的是你！”

“可他是个人贩子！”

“啥是人贩子？”

“就是拐骗别人家孩子，偷偷卖掉的坏人！”

苦海又吃了一惊，又变得疑惑，“天下还有这样的恶人？世风竟然到了这等地步？你没弄错吧？”

“没有错！”郝一人继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我出来抓兔子，刚好撞见这个坏人进村。他问我村里有人想要孩子么，他的孩子可以卖了。我觉得奇怪，问他为何要这样。他说自己是进山投奔亲戚，本想让亲戚帮着抚养孩子，没想到亲戚搬走了，无奈只得原路返回。谁料想，车子坏了，天又降雪迷了路，竟然走进了好家庄。不想让孩子挨冻受苦，干脆找个好人家卖了，凑个盘缠钱也好走出大山。”

苦海微微点头，说道：“没毛病啊！”

郝一人又说道：“嗯，说的是没毛病。毛病出在做的！”

“此话怎讲？”

“单纯善良的我原本也是信了，可当我看那孩子时发现了破绽！”郝一人变得愤然，“那孩子被胡乱地包裹着，头盖得紧紧的，一条光腿竟然露在风里！”

郝一人越说越气，上前又踢那人，嘴里不停骂着：“人渣！畜生不如！我问你，亲生爹娘有那么对待自己孩子的么？”

人贩子不说话，身上不停发抖。

“说呀！你不是谎话连篇、能说会道么？”郝一人又抽了几个耳光才解气，呼着热气骂，“你爹娘是把你当猪一样喂大的么？”

人贩子哭了，鼻涕流进嘴里，哀求道：“我错了，放过我吧！”又看看苦海，哀求道：“大师救我，我愿意悔过自新，重新做人，哪怕跟您上山也行！”

“阿弥陀福，罪过，罪过！”苦海叹息道，“对不住啊，无涯寺实在是没有牢房。另外，你从来就不是人，所以谈不到重新做人……”

“牢房？怎么能便宜他住牢房？就委屈我家猪一下，让他住我家猪圈吧！”说完，郝一人捡起一根细长的荆条，高高举了起来。

“住手！”苦海喊道，“出家人心肠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郝施主，好壮士！等我走了再打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