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鬼姑娘 (4)

有一天下午，肖妈妈用‘耗儿药’兑上粮食，放在房屋的四周毒老鼠。

“妈，你又在闹(毒)耗子呀？”乡下大一点的孩子对这些是司空见惯了的。

“ ‘鬼姑娘’，你晓得就是了嘛，干啥子要说出来，说破了，耗子(老鼠)就不得来吃啰，我弄这些又白费了。”

农村人有些迷信，有许多话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比如母猪生了一窝小猪，一般情况下，总会死一些，如果某一次一个也没有死，小孩子就会高兴的说:“哎呀，这次运气好，一个猪儿都没死。”

大人一定会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然后，猪崽死了，就会怪小孩儿乱说话造成的。

肖宁任由母亲责骂，自己去了地里摘菜，弄好了晚饭，叫爸爸妈妈吃饭，吃完了，又洗了碗，洗了澡，一如往常。

等父母都睡下后，她才悄悄去拿了母亲下午用剩的毒药，默默回了自己房间。

顺手拿进屋的，还有半瓶白糖，以前偷吃白糖，母亲发现之后都会骂她，她后来学聪明了，不吃一勺，只用舌头舔一舔，这样偷吃起来，母亲就不会发现白糖少了。

她打开日记本，写下了遗书。

一九九六年五月十七号 星期五 阴

是药都会苦，毒药一定更苦，但是，都没有生活苦。

这回，我终于可以吃白糖吃个够了，白糖真的好甜，太好吃了！

妈妈，当你明天早上起床后，你还会骂我吗？我想一定会吧。

你会先骂我偷懒，一大早还不起来做早饭，你又会骂:“死姑娘，早死三年要睡多少瞌睡……”

当你发现我死了的时候，你会怎样骂呢？我死了以后，就真的成了名符其实的‘鬼姑娘’了，妈妈，你以后别骂了。

本来，我想着初中毕业之后，也出去打工挣钱，等有了钱交罚款，就可以像别人家那样，有个超生的弟弟，可是我实在撑不到那天了，我什么都做不好，将来也挣不到什么钱吧，我死了，你们就没有孩子了，就可以再生，又不会被罚款。

我走了，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我就是太累了……

肖宁绝笔。

肖宁不知道多少份量会让自己死去，索性喝光，半瓶白糖也被她吃得见了底。

这个可怜的姑娘，没有哭，没有叫，毒性发作的时候，万般痛苦，她都扛了下来，那得多大的决心，多大的毅力，对这个世界，没有半分留恋，绝诀而去。

一墙之隔的父母，没有听到半点响动，如肖宁所料，第二天是周末，两夫妻又像往常一样很早就出门干活，直到快九点，才从地里回来。

他们以为，肖宁又会洗好衣服，做好了饭，等他们回来吃过以后，洗碗，喂猪。

然而没有，家里静悄悄，锅里没有饭菜，连灶头都是冰冷的，鸡还关着没有放出来，衣服也没有洗。

“死姑娘力，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在睡，昨晚偷牛去了哇，早死三年你要睡多少瞌睡，还不起来煮饭……”

不管肖妈妈怎么骂，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拍房门，也没有人开门。

肖爸爸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又重重拍了几下门，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才用力将门撞开。

当夫妻二人发现肖宁服毒自尽，身体都已僵硬，嚎啕大哭，一切已经无可换回，花季少女，就这样失去了年轻的生命。

消息传开，所有的人都很震惊，无缘无故，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怎么会选了如此极端的一条路？

同学们沉默了，流下了内疚的泪水，她们就是随便说一说，怎么就这样了……

派出所来人到家里和学校调查，有遗书，有交待，系心理脆弱导致的自杀。

肖妈妈怎么也想不通，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怎么就走了绝路？

很多时候，你就是上下唇那么一碰，便说出一些自以为无伤大雅的话，殊不知就成了别人无法承受之重！

你永远无法想象语言的杀伤力有多么强大，积点口德，嘴下留情，别让更多的花季少女因此丧命。

时间就这么过去，父母再悲痛，再后悔，生活还得继续，肖宁的父母真的生了第二个孩子，真的也是一个儿子，肖妈妈那句口头禅，终于也不再骂了。

女儿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