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鬼姑娘 (1)

在四川方言里，‘鬼姑娘’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带点责骂人的口头禅(讨厌的姑娘)，一种是很亲近的长辈对小女孩儿的昵称。

肖宁的母亲，一个没有文化的乡下女子，张口闭口就爱用这句口头禅，很生气时就会改成‘死姑娘’，偶而还会升级，‘小娼妇’也是骂过的。

她口里的‘鬼姑娘’，当然是第一种意思。

肖宁是个十几岁的初中生，从小生活在母亲的语言暴力之下，苦不堪言，性格越来越内向。

以前，邻居的几个姐姐还在家的时候，她还有伴，后来她们都打工去了，一个村都没有了同龄的女孩子，越发孤独。

她的成绩不好，在班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存在感，也没有和哪个同学耍的要好！

晚上做饭的时候，肖宁火候没掌握好，把一个青菜炒糊了。

“这么大了，连个小菜都炒不好，浪费柴火，又浪费油，你说说，养你有什么用啊，死姑娘，读书不得行，干活儿也不行。”

肖妈妈喋喋不休的一直骂。

“行啦，吃个饭也不安宁，不就是一个青菜吗？倒了就倒了，值得你骂一个晚上。”

肖爸爸也有些受不了老婆那张嘴。

肖宁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边洗碗，一边强忍着不哭。

她心神不宁，碗没拿稳，手一滑就掉在地上。

“哎呀，你个背时鬼，死姑娘，你成心的是不是？”

肖妈妈炮吼式的责骂声一直回响，肖宁赶紧收拾好，跑到房间做作业。

摊开作业本，拿出家庭作业，十道题，有八道不会做，为什么自己这么笨呢？

肖宁的眼泪‘叭哒.叭哒’往下滴，把作业本都打湿了，墨水漫延开来，整篇纸惨不忍睹，明天老师看到了，少不了又会挨一顿骂。

过了一个小时，肖宁的心绪才慢慢平复，她拿出一个日记本，写下自己的心情，日记是唯一能舒解她情绪的工具了。

一九九六年四月十一日 星期四 晴

今天晚上，我把菜炒糊了，妈妈又臭骂我一顿，说我浪费柴火，又浪费油，洗碗的时候又打碎了一个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收拾的时候，碎片割伤了我的手指，我不敢让妈妈看到，她不会在乎我受没受伤，不会问我痛不痛，她只会骂我笨，骂我没有用。

我知道，妈妈不喜欢我，她喜欢弟弟，她想生弟弟，可是我们家穷，没有钱交罚款，我好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长大，长大了就不用再读书，就可以岀去打工挣钱，等我挣了钱，都给爸爸妈妈，那样就有钱交罚款了，等有了弟弟，妈妈就不会天天骂我了吧？

妈妈总是骂我‘鬼姑娘，死姑娘’，可是我听说，人只有死了才会变成鬼，我又没死，妈妈为什么要这样一直骂我呢？？？

第二天一大早，肖宁很早就起床煮早饭，她的个头，比灶台高不了多少，蒸饭的时候，还需要站在小登子上才够得着，一用力，手指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又溢了一丝出来。

她赶紧找出剪刀，在发尖儿剪一些头发烧成灰撒在伤口上，又在墙壁上找了一个小蜘蛛网蒙上，在那个年代，在乡下，没有什么创可贴，大人小孩都是这么止血的。

止住了血，她才一边烧火一边弄菜，耽误了一下下，上学又快迟到了，她简单吃了两口，把饭菜给父母留在锅里，才背起书包去了学校。

爸爸妈妈一早就出门干活，周一到周五，一家人都没有一起吃早饭，农村仿佛有干不完的农活儿，起早贪黑，怎么也干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