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停欲语迟

一天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此时正值深秋，又刚过了晌午，恰好两者一样不占。

茶楼之中一眼望去只三两桌闲人散客，百无聊赖地听着小曲，喝杯暖茶，能选在此刻在茶楼歇脚，不是无赖没处去，便是游人未归家。苏陌不是无赖，大抵不是。

　　他此时的注意全然放在了那珠帘之后女子的身上。这女子所弹之曲，并不是苏陌听过的任何一首曲目，再加上女子琵琶弹得明显有些生疏，曲子虽是上品，却又无名无姓，听不出是何人所创。

　　苏陌不但琴艺精绝，更是能听懂曲中之意，对于弹者心中的真情假意，一听便能知之八九。

这女子虽手艺生疏，却完美的将此曲之中的神韵再现出来，如此悲戚之曲，若没有相似的遭遇，怕是连苏七七也未必能再现此种神韵。

　　苏陌正是被这一股浓郁的悲戚所吸引，一时间竟听入了迷。

身边的苏七七此时也听出了这琴中的异样，疑惑的望向琵琶女所在之处。像是对苏陌所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到：“这人所善乐器明明不是琵琶，为何非要用琵琶来演奏此曲？”

　　两人正听着，只见一矮小猥琐的泼皮无赖悄然走近琵琶女所在的独间，一把掀开珠帘，紧接着琵琶声戛然而止，琵琶女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便从屋里传来。

苏陌率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奔向那名男子，可还没等他碰到这男人，竟又有一人自二楼飞下，一把纸扇如千斤巨石，猛地砸在那无赖左肩上，将其轰趴在地，不省人事。

　　苏陌猛地止步，暗自砸舌，这无赖像个瘦猴，明显没练过武，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想必下半辈子只能是歪着身子过活了。

　　苏陌再一抬头，端详起这名从天而降的男子。这男子着了一件蓝白相间的窄袖衫衣，其上竟有用金丝所纹的吉鸟瑞兽，头戴束发镶玉银冠，将头发收的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赘余，再加上他手里那把刚刚砸晕无赖的纸面银骨折扇，全然一身贵族做派。

　　再观其面目，十七八岁的稚嫩脸庞上嵌着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唇齿轻薄，嘴角又略带笑意，风度翩翩，魅力十足。淡小麦色皮肤并不显得很强壮，但从刚才那一击致命的沉重力道上来看，这位看似文弱的贵族少爷身体里绝对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没来由的，苏陌竟对这人的面目生出了一丝奇怪的亲切之感。

　　苏陌并不想在此时动用法力，便没有下一步动作，推测这男子并无恶意，于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未曾想到这瘦猴无赖竟还有同伙，只见两名和刚才那瘦猴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健壮男子缓缓走了过来，又有一穿着也是十分华贵的胖子从他们身后站了出来，看起来是他们的头头。

只见这人先是嫌恶的看了看地上死狗一般的瘦猴，摆了摆手，旁边一名壮汉便拎着瘦猴的脚将他拖出了茶楼之外。

　 这胖子先是打量了一番那俊美男子的衣着配饰，看的是心惊肉跳，但似乎又咽不下这口气，转头看见了还在一旁看戏的苏陌。

苏陌自然没穿什么华服也没带什么美器，这胖子恶向胆边生，指着苏陌破口大骂道：“好你个贱民，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老子的狗办事你也敢拦，你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

　　这胖子说完就一巴掌抡了过来，苏陌轻轻向后一撤，躲开了这胖子迟钝的攻击，但他此时却还是有些迷茫,青丘山中自然没有这些门门道道，他哪里懂自己此时已经成了替罪羊。

　　不过还没等苏陌开口质问，那俊美男子突然又挡在苏陌身前，满脸坏笑的对那胖子说：“你的狗是我打的，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谁，你不就是墨泽城提点刑狱司齐明一齐大人的儿子嘛？”

这男子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接着夸张的捶胸顿足，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听闻齐大人一向公正严明，刚正不阿。没想到却有你这么个儿子在这给他败坏名声，真是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这胖子一下子被这么直白的戳穿家底，肥硕的猪脸憋了个通红，但是看着这人头上所带，身上所穿，明晃晃的都是身份，家中至少得有个三品以上大官的长辈，他被气得两眼血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却也不敢发作，望了一眼那屋里一直无声无息的琵琶女，一甩袖子便转身欲走。

　　可这俊美男子反而得理不饶人，拉住胖子笑眯眯的说到：“这位客官，店里被你们这么一闹，客人全跑了，这可怜女子也吓得不轻，身边这小哥更是差点被你杀了，您看您是不是多少意思意思?”

苏陌这边听罢，一脸困惑，还在琢磨这“意思”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而胖子听了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甩下一坨银锭，挣开那男子抓住他的手臂。走出茶楼，才到外面，看着门口还在昏睡的瘦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瘦猴屁股上，结果脚下一滑，又摔了个跟头，身旁壮汉吓得半死，赶忙将这头肥猪扶了起来，搀着一瘸一拐的他渐渐走远。

　　此方事罢，苏陌转身将要回桌，一回头就看见苏七七满脸笑容的看着他，苏陌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前脚才迈，后面就听到那男子开口喊他：“小哥，看你也是个侠气君子，今日你我有缘，不如一同坐下喝杯清茶，再听听这位琵琶姑娘的故事？”

　　苏陌虽无心结交这种权贵，却对这姑娘的身世颇感兴趣，一时间来了兴致，双眼望向苏七七，只见苏七七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他回想了一下凡间的礼数规矩，转身推手行礼道：“在下苏陌，那旁女子名叫苏七七。我俩结伴游学至此，与君相逢，确实有缘。”

苏陌说完，心中又琢磨一番，确定和族中私塾先生教的没什么差别，这才放下心来。

　　这男子大抵也没想到苏陌会如此郑重的介绍自己，赶忙回一推手，随后说到：“兄弟客气了，在下迟离，目前也在游学，不过在下可没有兄弟这般福气，竟还有娇妻作伴。”说完嘿嘿一笑，故意向苏七七的方向挑了挑眉。

　　苏陌一下被说中心事，俊俏的脸庞瞬间红的像个苹果，他干咳两声急忙岔开话题说道：“离兄说笑了，咱们还是聊一聊琵琶姑娘的事吧。”

　　说罢两人皆将头转向从那声尖叫后到现在一直不曾出声的屋内。

　　似乎察觉到危险已经解除，珠帘后的女子伸出一只手撩开珠帘，缓缓走出，女子穿着清素简朴，一身青色长裙，怀中抱着一绛红色琵琶，这女子不仅躲在珠帘之后，竟还带了一张面纱，人虽出来，却依旧不见其容，更不曾听到她说话。

　　苏陌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正疑惑间，苏七七却也悄然走了过来，抬头和苏陌耳语两句，苏陌恍然大悟，给宋离使了个眼色，四人便走回茶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