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和明仪

幽冥水府。

偏殿中，明仪被精细的水链捆缚着，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跪在地上。那水链锁得精妙，让他既无法起身逃脱，也不能以任何方式自杀。

这是第几个百年了？他已经数不清。只知道上天庭中有一个人顶替了他的位置，还装得滴水不漏。没有人会来救他，他最终会化作一捧无名骨灰。

意志力再坚强，也受不住这样杀人于无形的酷刑。这么多年来，在玄鬼的威逼下，他几乎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只剩下最后一件事——地师铲。他知道，玄鬼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拿出那柄铲子，因为他并不熟悉这法宝的所有细节。

贺玄的耐心快要耗尽。这是他第九次逼迫明仪说出这把铲子的使用方法，但每一次不是抵死不说就是假话。这是最后一次，该给他来点狠的了。

“说，地师铲怎么用。”

明仪扭过头不与他对视，“普通铲子。”

“我耐心有限。说不说。”

明仪右手臂使劲动了一下，然而没有用，还是挣脱不开。“不说！你这个阴沟里的鬼，还想冒充神官，混入上天庭？你使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不会说的！地师铲的用法，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贺玄仍然是淡淡的表情，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别人说他是“阴沟里的鬼。”

“说完了？”

明仪看着玄鬼在他面前蹲下来，手搭上自己肩头。

“不巧，我这辈子早就结束了。”

瞬息之间，绝境鬼王可怕的鬼气冲入他的身体，就像全身血液化为岩浆一般。鬼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蚀骨的痛苦几乎把他逼疯。最终还是没忍住，漏出了一丝呻吟。

作乱的那只手离开他，痛楚才慢慢平息。贺玄勾起一边嘴角，“这就受不住了？鬼市还有许多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

纵使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明仪还是忍不住在听到这句话时颤了一下。

“但我不太想用在你身上。毕竟，”贺玄站起身，走远了几步，“是我欠你的。现在把所有东西都告诉我，不出十年我便能复仇完毕。那时，我就把你放出去，继续做你的地师。怎样，说不说？”

“呵。”明仪闻言，轻声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以为很高尚吗？以为自己爱憎分明可歌可泣吗？”虽然没力气高声怒吼，却也透着掩不住的愤恨。他的眼中本来空洞无神，现在却燃起怒火，“你若真的如此高风亮节，复仇路上就不会搭上一个无辜的神官！”

“再者，落入你们鬼王的手里，还能有命活着出去？不过是诱我交代的骗局吧！从第一天起，我就没想过出去！黑水沉舟，你卑鄙无耻！”

贺玄背对着明仪，看不出表情，声音也无喜无悲。“我向来说到做到。”

顿了一会，他又补充道，“另外，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

***

“事情都处理完了，你该去上天庭了。”

“地师仪如何？”

“火龙啸天之法，爆了他所有的法力，陨落了。他的尸骨我放在鬼市，你带走吧。”

“……多谢。”

“打算如何处置那具尸骨？”

“供在我殿中，以隆重之礼相待。不然，怕是压不住棺材板。”

“索性烧成骨灰，还怕他‘压不住棺材板’？”

“……不了。”

***

“明兄你到底行不行，明兄你快点好吗，都怪你这么久都不用这法宝,没事多用用亲近亲近知道吗，你看看都生疏成什么样了！！！”

“……闭嘴！”

***

后来，一直到明仪自爆法力身亡，他都没有交代出法宝的使用方法。贺玄凭自己猜测，也大概摸清了这铲子该如何用，不至于漏出破绽。只是每一次听师青玄抱怨自己用铲子不熟练时，总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明明跪在地上忍受酷刑，却仍不肯向他示弱的明仪；想起那个宁死不屈的英雄。

他终归是唯一一个冤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