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念父母

一工作，明庭就是屏蔽世界的模式，不能说她是个完完全全不要命的工作狂，但也相差不远了。

　　最要命的一点，她会忘记时间。后果就是经常不能按时吃饭，以前在医院，有护士什么的提醒她吃饭，也有专门的人员送饭到各科室或者手术室，可是律所不这样，助理负责的是工作的事，生活上的她们彼此默契地互不干涉。

　　很明显，今天就是她沉迷工作而废寝忘食的例子。

　　王宥维第三次把用于温饭盒的水倒掉换新后，终于忍不住了，沉沉开口:“明大小姐，吃饭！我不想热第四次。”

　　“……哦……”明庭有些不好意思，她是真忘了，这个案子的复杂难度显然比她之前所预料的还要难，光是检察机关提交的证据就是五十多页，还不算其他相关证据的鉴定报告。

　　其实也有点她自己的原因，地震后的这些天，她就没睡过好觉，加上今天在手术室一待又是大半天，虽然没动手术，但应付那些专家学者们的各种问题，也够累了。

　　最主要的是，她心很难静，在医生和律师这两个身份角色之间徘徊不定，效率不高。

　　冲王宥维感激地笑笑，拿过饭，接过盖子，却发现不是盒饭。

　　是糖芋苗，枣红色的糖浆质地顺滑，隐约藏着一个个又白又胖的丸子，最惊喜的是，上面飘着橙黄色的干桂花，一闻还有桂花蜜的馨香，是那种，可以让人觉得幸福的味道。

　　明庭不禁抬眼看王宥维，许是夜色掩映，明庭总觉得他的眼神里藏了许多说不出口话，至于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糖芋苗！食堂没有吧？”明庭再开口，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别人给的，正好有多，给你一份。”王宥维眼睛不眨地编着，也不管明庭的眼神，低头继续办公。

　　“哦，那谢谢你这位女性……好……朋友！”明庭也不拆穿，特意强调“女性”两个字，只当是王宥维的某位新追求者为了讨好他送来的，至于为什么送两份，那她就不知了，毕竟，她没追过谁。

　　糖芋苗也确实是个女性送来的，不过，不是好朋友，兴许是冤家。

　　一碗糖芋苗下肚，明庭满足了，再看案子的时候也顺眼不少，毕竟，在避难的时候，也有这样温暖美好的食物，生活可期，未来可期。

　　晚上的办公明庭的效率简直不要太好，几个今天这样的下午都比不过晚上这短短的几个小时。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今天的工作基本完成，站起来活动活动坐的有些僵硬的身体，眼睛却还盯着屏幕在校稿。

　　那边的王宥维还在盯着屏幕一动不动，又看着不远处聊天看星星的人们，她感慨，他们这个行业，还真是不论时间地点情景的忙碌，基本接案子就是全年无休，比任何行业都要废脑。

　　除了，医生。

　　二者也差不多了，有重要案子的时候律师不是在电脑前整理证据、准备诉讼资料，就是在东奔西走去收材料、送材料，忙得没时间吃饭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案子紧，加班到深夜不睡觉也不是不可能。

　　医生……那就更是如此了。明庭苦笑，自己选择的路，还真是需要跪着走完那种。

　　明庭从包里拿出手机，充上电，开机，准备给家里报平安，这一晃小一周了，再不打电话汇报父母该着急了。都怪她，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

　　先打妈妈的，不接。明庭看下时间，十点了，妈妈可能睡了。

　　又打爸爸的，还是不接，今天周六，爸爸喜欢看的节目现在才开始，每周不变的惯例，既然没睡觉就不会不接啊。

　　这么想着，明庭有些不安起来，反复打电话，连家里的座机都打了几遍，可是还是无人接听。

　　挂掉，打开微信想看下朋友圈，却发现手机不通网，试了几次放弃了。

　　她忍不住了，见王宥维准备关电脑，走过去，问道:“你可以上网吗？我想联系下我爸妈，手机打不通。”

　　王宥维摇了摇头，一边关电脑一边示意明庭坐下，紧抿着嘴唇，好一会儿才松开，郑重地开口:“明庭，震中在G市。”顿了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洛城。”

　　“什么？”明庭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你肯定搞错了，A市离G市那么远，不会的，怎么可能。”明庭狠狠地摇头，又紧紧地盯着王宥维，仿佛在等着他更正消息。

　　“我也是才通过朋友知道，看你在工作，所以想等确认了你父母的消息再给你说。”王宥维站起来，离明庭很近，轻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稳住。

　　“我刚才托朋友联系他们，因为他在G市，所以可能讯号不好……没联系上，但是，他找到洛城当地的救援队确认了，目前遇难者名单里没有叔叔阿姨，你放心。一有新消息我就通知你……”

　　王宥维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明庭却什么也听不进去，脑袋里像有一千只蜜蜂，她狠狠地摇头，却无法集中精力。

　　“明庭。”王宥维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似乎想用这种方式传递力量，“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要胡思乱想，听话。”

　　明庭觉得泪水很不值钱在这一刻，因为流再多也挽回不了什么，过往种种，自己到底是个多不合格的女儿。父母待自己如珍宝，百般宠爱，可自己呢，因为跟顾白的一些事，不怎么愿意回洛城，甚至G市的案子都不接，连春节也是匆匆来匆匆去，倒不是跟父母有什么，就是不想回那个地方。

　　她到底怎么了，难道生命里就只有过去吗？难道G市就只有顾白吗？不，甚至他已经来A市了，从读MN大学开始，她到底在逃避什么？找了那么多谎言当作借口来安慰自己的良心，可是却忘了，G市的洛城，那座小城里，有母亲最喜欢的油纸伞，有她最喜欢摆渡船，小糖人，苏绣……

　　父母不是不工作，也不是比她闲，父母的工作都在G市，父亲的公司运转起来需要处理的文件不见得比她的案子少，母亲备课的时候也是忘我的状态。

　　偶尔的偶尔，太忙也会在G市住下，更多的时候，是在洛城，对父母而言，住哪儿都是其次，两人在一起才是最好，几十年如一日。

　　她们再忙，也没忘了家，也没忘了洛城，可她呢？连回去都不太愿意，那是她几乎整个童年的背景板啊。

　　可如果……明庭不敢想象，那她余生将在愧疚中度过，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