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叫阿楹，原本不是一棵树。

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成了一棵蓝花楹。

我一直静静地站在街口，看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看晚霞后过的夜色霓虹。

看着上班下班的人群，看着打着旋儿落下的叶子，还有天上飘着的气球。

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什么也不想，什么感觉也没有。

好像这世上的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蚂蚁爬上我的枝干，不理它。女孩儿对着我满头的花朵开心自拍，也不理她。

我是一种放空的状态，看着周围的一切，却跟它们格格不入。

我甚至连自己也不理，勃发的花冠开了，或者枯了，身上的叶子长了，或是掉了，都没有关系。

我这样像什么呢？

跟行尸走肉比，它们能动，我不动。

跟木头桩子比，我会开花，它不开。

我对眼前的一切，都过眼不过心。以往的一切，因为从不过心，所以也没有记忆。

一棵我这样的树，会不会也有故事？

是呢，你看那星星的孩子们，也都有着能被人看见的故事。跟我一样。

我即便只是一棵站在那里的树，也会被某些路过的旅人裹挟进一桩桩际遇，成为故事里的角色。

当一个男孩靠着我的树干发呆，被爱他的女孩看进眼里，我便轻易走不出她的记忆了。虽然我没有在意。

当一位大叔揪着我的叶子，执着地对着我的枝丫诉说心事，我便成了他此刻光阴中的倾听者，不论我是否愿意。

还有一位漂亮的姑娘，魔怔似地爱上了我，为我拍着照画着画唱着歌写着诗，非让我成了她故事里的主角。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她爱着我头顶颤动的幽蓝，毫不吝惜地给我赞美。

可有人恨我挡住了他的去路，也会毫不客气地骂我垃圾。

我只是站在那里，不动不思不言不语，也会被闯来的故事洒上一身毁誉！

幸亏我只是一棵树，风不入耳，话不入心。对世上的一切都不在意。

树的世界，只享受阳光的照耀，承受雨水的冲刷，有规律地吞吐着空气，安安静静地开着我的花。

那些爱我恨我记不得我的人们，都先我化成了尘土。我还一圈一圈地画着年轮，一年一年地长得更高更美。

可我原本不是一棵树。

不会转动的记忆里，会哭，会笑，会难过的阿楹会在意好多东西。

在意他说我胖，嫌我不够漂亮，怪我不懂知足，还斤斤计较……

在意他曾经的宠溺，变成了各种嫌弃，一股脑儿将我压弯了腰。

在意他潇洒离去时，周围哈哈大声的嘲笑。

在意到，我慢慢学会了闭上耳朵，和关上心。直到心关得太紧，连自己也放不进去……

结果我成了一棵树。一棵会开花的树。

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却要在每一季开出满树幽蓝，孤独而美丽。

用沉默去回击。沉默地静静观看。沉默地对什么都不再在意。

这样的阿楹像个躲进树里的胆小鬼。一点脆弱的灵魂因为麻痹而越发单薄。

某个灵魂回窍的瞬间，我听到一个男声对电话那头说，既然什么都不在乎了，那就去做啊！

我僵硬地抖了他一身花雨，他笑着问，蓝花楹你也觉得对吗？

我像受到了蛊惑，艰难并嘶哑地回答，对啊……

他惊吓得飞快逃走，大叫，啊！妖树说话啦！！

我松动的脑核重复着，那就去做啊！然后拔出树根，慢慢地走了出去，吓坏了一切路人。

会动的蓝花楹再也变不回阿楹。只是被世间容不下的怪物。

要么坚强地活成阿楹，要么变成一棵静默地树。要么被抓起来研究，或者烧掉。

多希望阿楹曾经更勇敢一点。长出树皮样敦实的脸皮，护住生动的灵魂。

一棵会动的树，我要怎样自由起来？

让我想想，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