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手机上多了两个未接来电，是夏桃打来的，她赶紧拨了过去。
“欢欢……我……哇哇哇，呜呜呜，嘤嘤嘤……”
“怎么了宝贝，有事慢慢说，别哭啊。”
“我……我被公司炒了……”桃子断断续续地啜泣着：“大……大概是因为我有一次把一位作者大大书的存稿弄丢了，还有一次把编辑部的东西给送丢了，这一次我把一个作者的新书书名搞错了一个字……哇哇哇……”哭声由啜泣变成了嚎叫，楚欢不得不把手机拿的离耳朵远一点。夏桃从毕业以来就一直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天然呆让她经常做错事，这次直接被炒了鱿鱼。
“好了，你别哭了，我新换了公司，不如你来给我做助理，包吃包喝，工作自由。怎么样？”
“你换公司了？你们公司愿意要我吗？”
“当然了，你不是喜欢写剧本吗？没通告的时候就可以写，还能多认识一些人。”
“那太好了，什么时候上班？”夏桃立刻停止抽泣，楚欢笑着摇摇头，这丫头还真是率真。
“是星华娱乐。”
“星华娱乐？嗝，是顾家的公司？对了，阿姨快结婚了，多好啊欢欢，顾伯伯对阿姨好不好，阿姨那么美，人又好……”
“喂，好了好了，我明天搬去顾家的别墅，这周日我们去泡日式温泉吧，可以在那住一晚……”
“啊，那一定会有很多好吃的！我这就给清晨打电话！别忘了帮我祝福阿姨，请帖真的好漂亮好漂亮……”夏桃吃吃地笑着，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哭的声嘶力竭。
楚欢挂了电话，发现有陈淮的微信，忙点开查看。
――“到家了么？”楚欢“啊”地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又捂着脸扑倒在枕头上。
――“到家了到家了，陈医生你呢？到家了么？心情还好么？”
――“到了，还好。”依然是简明的陈淮式回答。楚欢歪着脑袋思考良久，终于问到。
――“你选择当内科医生是不是因为不愿意看到那么多受病痛折磨的患者？”
陈淮盯着手机屏幕上女孩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良久，给姜唯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老陈？”
“你记不记得上大学的时候，社团招募会那天那个女生。”
“你是说受伤了的那个？”姜唯想了想。
……
那天是新生入学的第一次社团招募，各个社团的人都在操场上占地方做宣传，难免有来晚了的社团找不到好位置，模特社就是其中之一，模特社的成员几乎都是服装表演系的艺术生，个个都是高挑出众、气韵动人的美女。她们很快盯上了医学人文社的位置，一个清纯可爱的美女上前，直接拽住医学人文社社长的衣角，眨着水汪汪的眸子柔声细语地开口：
“哥哥，我们有事耽误了时间，来的太晚了，你看都没有好位置了，能不能把位置让给我们……”
“这……可是……为了占这个位子，大家很早之前就到了。”社长面对美女很是为难，姜唯和陈淮当时就在医学人文社里。姜唯还笑着跟陈淮说这下社长可难办了。美女嘟着嘴撒着娇，社长十分尴尬地挠着头。
“喂，你够了没有，有时间在这里丢人还不如去找别的位置。”一个女生走了过来，不同于模特社的其他人，她脂粉不施，带着厚厚的框架眼镜，刘海遮住眉毛，五官看不太清。纯白的短袖前端随意地掖进牛仔短裤里，拎着一个黑色的袋子，皱着眉不耐烦地看着那个拉着医学社社长衣角的女生。
“楚欢，雅雅也是着急嘛，这么多人，我们又都是女孩子，去哪里找地方？你快过来……”模特社的社长怕自己的好事被坏，忙过来拉走了楚欢，两个人随即在不远处激烈地吵着什么。
“你有完没完啊，就一点都不为社团着想么？装什么装啊？”社长抱着肩膀提高声音。
“到底是谁装啊？有这个时间早就找到位置了，真是丢人。”那女生冷笑一声，模特社的社长彻底被激怒了，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女生的肩膀：
“你是社长我是社长？不想呆了就滚！”女生被她猛的向后一推，失去平衡撞在医学社刚搭好的大伞上，伞整个倒下来砸向她，她忙伸出手去档，手腕刚好挡在落下来的伞架上，细嫩的皮肤一被刺到就立马见了血，如果不挡这一下，金属架的尖就会直接砸到她脸上。脸对于模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陈淮听到姜唯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家忙围上去查看女孩的伤势，女孩手里的塑料袋落在陈淮脚下，里面掉出几张医院的单子，陈淮蹲下身捡起，眼神扫到单子上的字之后一顿，单子上主治医师那一栏赫然写着“陈彦泽”。陈淮的父亲，他将所有单子放回袋子里，女孩已经被扶起，他走过去将袋子还给她。她伸手去接，陈淮这才看见她手腕上的十字形伤口，她一抬手，血一直淌到雪白的半袖上。
“帮你处理一下吧。”陈淮开口。
“谢谢，不用了。”女生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
“那个女生就是楚欢。今天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了手腕上的疤。”陈淮轻轻道。
“那她的变化好大。”姜唯简直无法把现在的楚欢和当时那个黑色镜框厚重刘海的女生联系到一块。
“然后呢，你怎么突然记起这件事了？”姜唯不解的问，不懂这件事陈淮为什么会记到现在。
“没什么，你快睡吧。”陈淮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他看着外面的沉沉夜色，又陷入到回忆当中去。艺术和医学的教学楼离的很远，自那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再见是在他父亲的医院里，楚欢抱膝坐在椅子上，女孩很瘦，小小的一坨，依然厚重的刘海挡住所有表情，身体在微微发抖，短短的指甲紧紧地抠住座椅的下方。陈淮没课时常来医院看别的医生接诊，积累经验，当时陈彦泽正在做一台手术，他问护士那个女孩怎么了。护士悄悄告诉他：“那个女孩啊，她爸爸有心脏病。院长正在给她爸爸做手术。”那天晚上，他问父亲今天的手术成不成功，陈彦泽点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说道：“有些患者的病痛是无法消除的。”这就是为什么陈淮学的是外科最后却做了内科医生，他害怕见到，满身病痛的人，日复一日的，处在阴阳交界的边缘，没有救赎。对于他们，他无法做到若无其事。他又低头看向楚欢发来的那一条微信。
――“你选择当内科医生是不是因为不愿意看到那么多受病痛折磨的患者？”
“是啊……”一声似叹息的呢喃消散在风里。他想起楚欢刚才安慰他的话
“你已经尽力做到了你应该做的了，不要再内疚了。”
他想起女孩认真的神情，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她也曾面对亲人的痛苦而无能为力，他一定会觉得她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可偏偏在有过那样的痛苦之后，多年过去，她还能那样认真的安慰别人。他突然感觉软软的一坨趴在他脚边，他笑笑将小奶猫从地上抱起。
“乖，岁岁，地上凉，快回你的小窝里睡觉去……”
……
楚欢没有得到回答抱着手机渐渐睡去，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梦到了爸爸，他一个人走在前面，走进一片黑暗，楚欢看见自己小小的背影，哭喊着求他不要离开。她听见爸爸对自己说：“欢欢，我真的很爱你和妈妈，可是我实在撑不下去了……”楚欢突然惊醒，满脸泪痕。看着黑暗中空空的房间，她鼻子又是一酸。
一旦你想要倾诉，你就会开始寂寞。
楚欢呆呆的看了一会天花板，索性起身整理搬家要带走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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