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 她的告别

苏毓吃过了东西之后，白莲立马把那些包东西的油纸都收起来丢掉了。

白莲现在立在苏毓的身边，看着她坐在凳子上满意地拍了拍肚皮，砸吧砸吧嘴，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又接着喝了好几杯。接着苏毓站了起来，突然就紧紧给白莲一把抱住。

苏毓穆锦，你人还怪好嘞！

被突然的抱住，她有一丝惊慌失措，而且刚才，好像苏毓还夸了她，说她人还怪好。白莲有些愣住了，毕竟自己曾经对苏毓并不算好，虽然这段时间苏毓骂过她，教训过她，给她甩过脸色，还恐吓了她……但是，好像每一次都是为了她好？

穆锦小……小姐，您方才说了什么？

白莲真的很惊讶，毕竟她还记得当初苏毓刚醒来的时候突然就骂了她还说她不能叫穆锦，现在突然苏毓又主动叫了她穆锦这个名字，她着实是受宠若惊。

虽然白莲在这里感动住了，但是苏毓这个神经大条的主儿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儿，伸了个懒腰，就拉着白莲要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白莲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然后她们在苏府的后花园里逛了起来，还逛了挺久的，苏毓和白莲说了好多话。

穆锦小姐，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回房休息了呀？

苏毓抬头看了看那满天的星辰，反正现在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没有手机可以玩，那就睡觉呗，把前世早八没能睡饱的觉现在都给睡回来，直接就是一个报复性补觉。

苏毓嗯，好，回房吧。

回到房间之后，苏毓就在她的衣柜里翻找了起来。然后拿着素白的里衣转身看着白莲。

苏毓带我去沐浴。

穆锦好的，小姐随婢子来。

苏毓跟着白莲就进了秣垣阁的内院，里面有个洗浴室，中央放着一个大木桶，白莲帮她把木桶里放了适量热水之后，撒了些花瓣进去，之后就伺候苏毓宽衣了。

苏毓整个人泡进木桶里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恰到好处的温度，周围环绕着淡淡的花香……别提多放松了。

沐浴之后，她穿好衣服走了出来，跟着一直守在门外的白莲一起走出了内院。彼时她又躺到了床上去了，准备美美地再睡一觉。

苏毓白莲，熄灯。

白莲听话地吹灭了油灯，秣垣阁陷入了一片黑暗，随后白莲退出秣垣阁，往她们女仆所居住的居室去了。

苏毓躺着，刚吃饱，屋子里也黑漆漆的，身上又还有伤，所以最近身体也是很疲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苏毓睡着，却意识很清醒，并且有一种脑子沉沉的感觉，一点一点地越沉越深，就好像掉进了海里。越沉越感觉呼吸不了，似乎有一只手按住了口鼻。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想抬抬手，怎么也动不了。

苏毓（心想）完蛋，这是鬼压床吗？怎么办怎么办，真的呼吸不了了啊，会不会噶掉啊！

苏毓努力的快速呼吸，想多吸进去一些氧气。

突然那股窒息感消失了，但她的身体还是动不了一点。她听到好像耳边有一道虚弱且空灵的声音在叫她。那声音很小，但她却听的很清晰。

“苏毓”

“看着我”

太可怕了，她想睁开眼睛，但是真的睁不开。突然眼前一亮，好像放电影一样的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一个小女孩出生了，苏老爷很高兴，取名为“毓”，而她的母亲面色苍白地抱着这个小婴儿，笑得甜甜的，轻声唤着“阿毓，小阿毓”。明明身体很痛苦，却在看到这个小家伙的一瞬间，所有痛苦都消散了。这个女人现在看起来非常幸福。

画面一闪，这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一些，能够走路了，还能稍微跑两步。她在一个小院里撒丫子跑着，而身后一个美娇娘在后面跟着，笑意盎然。这美娇娘虽然衣着朴素，不施粉黛，却依旧清纯可人。她追在小女孩的身后，双手一直护在她身边，柔美的声音不停地说着“阿毓慢点儿，娘要追不上你咯！”而院子的秋千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娘儿俩。院子十分美丽，看得出是苏毓原先的院子，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那时院子是美丽精致的，如今一片死气，秋千也不知所踪。

突然画面闪过一瞬战场厮杀，一道圣旨传进了府里，一众亲眷都在外院跪迎，却独独不见美娇娘和小女孩。那中年男子伸手接过了圣旨，没多久就领兵整装出发。而后就是一个中年女人时常刁难打骂那美娇娘。

再一闪，先前那个美娇娘此刻已经躺在了一块木板上，一块白布盖在她身上，身边有一个小女孩哭成了泪人儿，“娘，娘，你醒醒啊娘，你怎么了啊娘……”然后一个年轻夫人走过来，一把拎开坐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叫人把美娇娘抬走了。那个年轻夫人抖了抖衣裙拍了拍手，好似抖落什么脏东西一样，嘴里还很不屑地说了一句“晦气”。随着那年轻夫人离开的背影，还有一句话留了下来“从今往后，这个小贱人不许踏出破院半步，一日三餐皆有人差送，日后若是死了，草席一裹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等会再去今年新进府里的那一批下人里挑一个给她当贴身侍女，免得自己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臭在院子里。”

鸣金收兵，大获全胜。那中年男人回府时带着御赐的奖赏冲进了一个小院，不见美娇娘，只有一个不大点的小姑娘带着另一个只会哭闹的小女孩。“钰芝在何处？”那中年男人彼时已经来到了另一处院子，对着中年女人怒吼道，那女人倒也不怕他，直直地看着男人的眸子，“死了。”不用想也知道，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害得。二人大吵一架之后，男人负气离开。

起初那不大点的小姑娘对这小女孩是好的，只是因为小女孩在府里不受宠，嫡系的几个孩子总欺辱她，连带着一起欺辱了这小姑娘，她受不了这气，便也开始把气撒到了这小女孩身上。一年年过去，这样的日子似乎一成不变，直到她被人推下了水。

苏毓不会水，在池子里扑腾着，却越来越沉下去。她在水里看着上面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那种窒息感，口鼻肺腑被灌了水的感觉，很不好受。她要死了。

被人捞上来的时候身体是凉凉的，嘴唇苍白，找了医者来看了，那时并没有什么心肺复苏的操作，医者把她的脖子稍稍垫高，轻轻拍着她的身体而后慢慢扶她起来，拍拍她的背，她吐出来好多水。被带回房间的时候，医者开了一副药，然后拿了钱就离开了。但最后，也没见药被端上来。

“这是我的全部”

“现在你替我好好活着”

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了，苍白无力，虚弱空灵。

苏毓一下就知道了是这身体原本的魂魄来告诉她过去的事情了。只是这也隔得太久了吧！但是没关系，连自己知道了那就一定会讨个公道，为苏毓，也为她自己。

“今天是我头七”

“我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替我好好活着”

这声音最后又重复了一遍好好活着，那这异样的感觉最后都一并消失。苏毓就像刚刚溺水了一样，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呼吸着。

前世也是跳海死的，溺水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第二遍。那直面死亡的恐惧感，她至今都不愿回想。

原来她今天是来告别的，想来大概她也看到了自己最近的表现，很放心地就把身体托付给自己了。

苏毓（心想）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着，为你也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