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余温尚浅

一到秋天，我们这里总会有十几天的蒙蒙细雨，那种细雨，慢条斯理、绵绵的下着，既可以打伞，也可以不打伞，他一直很耐心的沁入你的心里，可以把你的好心情变坏，你可以把你的坏心情变好，我的心情也总是在这个季节里时好时坏。

小镇上有一条石板路，这样的细雨也会把这条有些坡度的石板路变得滑溜，所以，在这个季节里很少有人走这条路，这条巷子就变得非常清静。

我很喜欢溜冰，越滑的地方越刺激，一到这种天气我就喜欢走这条路，我是不打伞的，蒙蒙的细雨把我的长发弄得像撒了白糖一样。一路溜下去，很酷，很爽。

那天我哼着小曲一路滑下去，简直刹不住车，差点撞在一个行人身上。我吓得一拐弯，一屁股摔出去老远。

那个男人站住了，看着我，心疼的朝我喊：“温儿，摔疼了吧？”我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就跑，就像一个丢掉了魂的鬼。

怎么会是他，已经好久都不见了……

我们学校的人都认识这个男孩，他是学生会会长，他永远都是穿着一身黑色。我撞上他的那天，他身上斜挎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书包，上面还挂着一个铃铛。那是他身上唯一一件粉色的东西。走起路来铃铃铃的，上面还刻着一个女生的名字——余温。

他，就住在我对面的那栋楼上，我们的窗户正好是对着的。

我已经好久都没看见过他了，这几个月的年级会都是副会长在开了，差不多都快把他忘记了。突然一下子碰见他，把我的好心情扫得精光。

在我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个很用功的男孩子，也是很受欢迎的，只是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想，即使他天天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们也只能形同陌路。

这件事情就像扎在我心里的刺一样，时不时的就会让我的心脏猛的一阵剧痛，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办法来医治。我几次想到过该不该转学，但我知道，爸爸妈妈是不会同意的。

因为，我和他从小就认识。

爸爸妈妈觉得他可以保护我，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有时候我和爸爸妈妈走在一起，偶然也会碰见他，他依旧按照他的不变节奏读着书，但我相信他是看见了我们的。我的爸爸妈妈向他们打招呼，而我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从这声音里平静的穿过。我偷看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一点异样或不安。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久，心里那根刺渐渐长在了肉里，感觉不到疼痛了。

有一天 我一个人在学校的花园里走，他忽然在拐角处拦住了我：“温儿，你最近为什么不理我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但是上次的事情已经过了，不是吗？我都已经让他们给你道歉了……”他一边说，一边警惕的环顾四周。

我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像被人猛掐住了脖子。

“回答我，好吗？”他着急的催促我。

“我……不要……”我躲过他向我投来的炽热目光。

但是他一把拽住我，粗暴地把我搂在怀里。

“我不要！我不要！”我挣扎着摆脱他。

“好像有人来了。算了。”他看似平静的回答，却急出一头的汗，那双眼睛好像要把我吞进去一样。

果然有逐渐走进的脚步声，趁他一松手，我扭头就跑。

“我希望能得到你的答复！”我听见他对我说的话了，我的心被猛地打击了一下。他朝我逃跑的反方向走了。我的腿一下子软了……不敢回头看一眼。

回到家我就像生了一场病，我想他一定会躲在某个不远的角落等着我，等着我的答复。

说不定还会留下伤心的眼泪。

我不敢再打开窗户，我怕对面是他温柔的笑脸。

这件事发生以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几乎每天都在跟那种似乎很陌生的目光里走过。但是我知道那种陌生的目光背后，有一种让人心酸的温暖。我没有勇气回避着目光，如果刻意回避，既会刺伤他，也会刺伤我，渐渐的我习惯了那种目光的爱抚。哪一天没有看见这熟悉的人影，我就会浑身不自在。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转眼便到了要放寒假的日子。

那是一个大雪天，我要去领我的期末成绩单，我们的小镇在雪天里是很美丽的，远处的山林和近处的松树都白的非常有层次。我故意去走那条石板路，因为不太有人敢走，所以地上的雪保存的很完整，我正好可以滑雪，我不打伞，把我变成一个雪人那才好！

我的成绩考得不错，又碰见这么好的大雪天，心里就非常高兴。

突然，我看见一个像圣诞老人一样的雪人。帽子、头发、眉毛、身上，白成一堆，就站在我的对面。但是那双眼睛被我认出来了，那是他的眼睛。为了防止手上的东西沾上雪，他拿盒子包装了一下，显得更为精美。

我一下子僵在他的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儿，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哈着微热的热气，大雪已经要把他的热量吸收光了。

趁我僵在那里的时候，他把怀里的东西递给我，“温儿你不要走，我有东西给你！”

我不要他的东西。我朝左走，他挡住我的左边，我朝右走，他挡住我的右边。看着他慌乱而着急的样子，我不好再逃避了。

终于，他鼓起勇气硬塞给我。然后用一种强迫而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拿着！不要把它弄丢了！”

留着手套，我感觉到这个盒子上温暖的体温。我没办法拒绝这个沉重的礼物，很被动地接下了。

“到学校不要乱说。”他嘱咐我一句。

“浅……尚浅。”我很不自然地叫了一声。这是我半年以来喊的第一声“尚浅”，这声音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

他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我希望他说。

“我没听见，你再大声喊一遍。”

但是没有，我只看见他脸上颤抖的眉毛。然后，背过身，走了。我看见他的背影，有一个擦眼睛的动作。

我突然感到，长在心里的那根刺一下子就被拔了出来，滴出很多血来，把雪地染的一片殷红。

可惜他不能再停留。全学校的人还在等着他。

这个小镇像夏季繁星满天的夜一般清澈，小路上绵延出几里的要麦草，氤氲着太阳的清香。

水草泛着光。

我想做一条鱼。你说。一条微笑的鱼。

我们晃着双腿，浸在水中。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去。

你停下来，静静的看着水中，似乎在等待某条小鱼游到你的身边来绕几圈。

鱼会笑吗？你被晒傻了吧？我笑起来。

然后，你突然用手舀起无数细碎的小白花，全落在我身上，咯咯的笑。

芦苇又开始跳起舞来，两个影子从他们的缝隙间穿过，留下一路咯咯的笑声。

好吧，我说。我坐起来清清嗓子。

那么，我就做一只鸟，每天捉又肥又大又软的豆虫给你。你重重地拍了我的肩，假装生气。

不喜欢虫子？我明知故问。

那么，我就送给你麦草好了，一天一朵，新鲜免费的，还沾着露水。

你满意的笑了，躺下去闭上眼一点惬意，我也是。

“我们好像又回到以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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