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募

（茨酒）人鱼

当这两个奇怪的男人走进小酒馆时，酒吞又灌下了一杯酒。

酒吞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们。一个个头儿不高，身着一袭素衣，仿佛不染人间纤尘似的，也不知他是怎么从地上躺着的仅以破布裹身的醉汉中穿过来的。另一个倒是身材高大，披着件天青色的袍子，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几个眼尖的流浪汉拉着他想讨几个赏钱，却被他一脚踢开。

既然敢在这个港口靠岸，就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个浸泡在鲜血与罪恶中的岛屿。渔民眼中的地狱，海盗们的天堂。走投无路的流浪汉、亡命天涯的杀人魔和成群的流氓与恶棍聚集在这里，叫人看上一眼就能把灵魂堕落到地狱里去。这并不是个富裕的地方，好东西都是靠自己抢来的。唯一不缺的东西，便是酒。然而对酒吞来说，这也足够了。

酒吞在海上混了这么久，多少也算小有名气。他性子怪的很，一头张扬的红发高高束起，也不像大多年轻人一样追求所谓的自由，也不想着弄条属于自己的船，谁给的钱多就跟谁干。跟着普通的商船跑过生意，贼船也上过不少。他剑法、枪法都不错，手下的亡魂大概也能围一个酒桌。不过近些日子官府查得紧了，但凡跟海盗沾上点关系就格杀勿论，酒吞也就不好继续在海上行走。他唯一的嗜好就是酒，只要有酒喝哪怕给他押下大狱，他也能活得滋润。好在这岛到底是天高皇帝远，官府查不着。酒吞便窝在这里一个人喝着闷酒，寻思着等风头过了再出去混。

那两人推开人群，勉强挤到了一块空地上。高个男人扯着嗓子吼了好几遍，酒吞才勉强从赌徒的笑骂、妓女的浪叫和酒鬼震天的鼾声中分辨出他在说什么……他们好像是来……招募水手的。

有几个混混借着酒劲儿，冲上去想给那男人一拳，都被他揍了回来。人群这才稍稍安静下来。这时一直沉默着的那个人环视了一下四周，开口道：“我们的船长大人正在招募水手，需要一批勇士。”

那人的声音冷冷清清，甚是好听，由此可知他绝不是每天泡在酒里骂骂咧咧的那路货色。人群议论了一小会儿，有人指着那个高个男人喊起来：“你就是船长？”

“哼，”清冷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屑，“他才不是，我们的船长大人不会轻易露面。”

人群顿时骚乱起来。一般来说，船长都是要亲自来招募水手的。敢这么做的，除了刚上道不懂规矩的，就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在酒吞看来，显然后一种可能性极大。

这样的话，想必是问不出他们船长的名号了。果然，酒吞见那几个好奇鬼都碰了一鼻子灰。四周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而高个男人竟不慌不忙地摸出一把扇子，边摇边问：“你们这里有没有能打的？”

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不少人。几个好事者立刻扑了上去。这种地方的打架是毫无章法可言的，怎么阴怎么来，随手抄起个酒瓶就是武器。那男人就拿着一把折扇，愣是叫三五个壮汉趴在地上没能起来。

不断的有人上去挑战他，没一个成功的。酒吞摸不清这帮人的底细，一开始不想惹事儿。但看了这么多人都没能解决一个人，他也觉得手有点痒痒，索性推开人群走上了前去。

对面两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估摸着他和刚才那些混混不一样。高个男人从人群中抢了两把剑，扔给了他一把。

酒吞稳稳地接住，掂量了几下，手感还算不赖，看来对方是个识货的主。不过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对方的剑已经抵上了他的心口。

“你慢了，年轻人，海上可没有什么绅士。”

酒吞抬手将对方的剑挑起，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走神。紧接着，没有人发号施令，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展开了攻势。

对方的剑法狂野而粗暴，劈头盖脸地朝酒吞砍下来。酒吞连连挡下，剑尖擦着对方的剑身就刺了过去。他发现对方的步法比自己要慢，于是加快了进攻频率，瞬间化守为攻。两柄剑在空中碰撞出激烈的“叮当”声，周围人的情绪也随之高涨，不少人开始为他们的输赢赌上了筹码。终于，酒吞一个侧身躲过了对方的全力一刺，接着反手一剑。“铛”地一声脆响，对方的剑被生生斩成了两截。

欢呼与咒骂同时响起。酒吞扔回了那把剑：“酒吞。”

对方扔下那截残剑，也稳稳地接住：“荒川，”又朝另一个人努了努嘴，“大天狗。”

“你故意给了我一把好剑吧。”

“真打起来可顾不上武器的好坏，随手一扔罢了。”

那个叫大天狗的似乎没时间看他们闲聊，直接打断了他们：“你可以加入我们了。”

“哦？”酒吞扬了扬眉，“我只是想和他比试一下。”

大天狗没说话，直接摸出一个钱袋扔给了酒吞。酒吞一把接下，才感觉到这惊人的分量。他同时也变得谨慎起来，出手这么阔绰，怕不是去做什么亡命的勾当。他倒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搭上性命，实在心有不甘。

荒川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不屑地“哼”了一声，“嫌少？我本来可打算用它去买十桶酒的。”

“成交！”

“加上你，人就齐了。”

“妈的，这帮人在搞什么啊！”酒吞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丛林中穿行。荒川见他体力不错，便叫他给这群人殿后，以免有人掉了队。

酒吞走在队伍的最后方，打量着这群人。在他眼里，这分明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他实在是搞不懂了，那个荒川和大天狗，就这点眼光？

穿越岛上的丛林实在是个体力活，这岛地势复杂，而他们几乎是跨过了整个岛。酒吞眼见着一个小个子摇摇晃晃地攀着一个陡坡，便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嘿哥们儿，谢了！”小个子扭过头，涨得通红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呼～累死了！你说他们有好好的港口不靠，干嘛非得把船停到岛对面的海滩上去？”

酒吞没答话，这种警惕的做法也恰恰证实了他的猜想：八成是一票凶险的航行。他见那小子累得不轻，便把自己的酒壶递了上去。

“嘿哥们儿，够意思啊！我叫阿黄。”小个子灌了一口酒，甩了甩一头黄毛做了个自我介绍。

“酒吞。”酒吞心里还有别的事，没心思闲聊。那个阿黄大概是酒下了肚，话开始多了起来。他朝前一指：“那两个是我拜的兄弟，阿赤和阿绿。”

酒吞抬头一看，前面不远处并肩走着两个人，看起来比阿黄年长一些。根据阿黄的说法，壮一点的那个是阿赤，瘦一点的那个是阿绿。他们三个一起，也算是过命的兄弟了。

看阿黄说的头头是道，酒吞有些发笑：“小东西你才多大啊，娘的奶断了吗？这就整天把命挂在嘴边了？”

阿黄的神色突然黯了下去：“我们都是孤儿，早不记得爹娘长啥样子了。为了一口饭才出来混的，他们给的钱多就跟着他们。能吃饱这一天就算过去了，要是第二天稀里糊涂就死了也没什么……”

这下酒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其实他本来也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倒是阿黄还在自言自语：“听阿赤哥说他以前还有个妹妹，叫阿青，但也意外去世了。他这才放下一切出来混了，不然也不会遇到我们。唉，其实我也没什么本事，也就在打群架时才敢助个威。他们愿意要我，能给我一口饭吃，我已经很感激了。”

想到自己费劲巴拉地跟荒川干了一架，酒吞心中多少还是有点不满：“那你是怎么被选中的？”

“我们好像……都差不多吧……先是问了问我们的身世，然后又问了我一个问题，我都答了。我看每个人好像都是这个流程。”

“他们问了你什么？”

“嗯？”阿黄终于仰起头来，疑惑地看着酒吞，“怎么，他们没问你吗？”

“小子，别磨磨唧唧的，快说！”

“好吧，”阿黄有点奇怪地看了酒吞一眼。

“……你……怕死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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