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现错的诺言

同东都洛阳不同，大业虽是都城，但已经初显颓势，即便万寿节将至，这里远不如洛阳繁华。我们快晌午进的城，一路都没碰上什么人，只听得到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得得的回响。不像在洛阳，此时已经是吆喝贩卖声四起了。

宇文承基一早就自己先进城去了，说是既然回京一趟，也要去见见母亲，报个平安。

“姐姐，到了住的地方了，我先下车，然后再扶你。”榛儿说话间跳下了车。

“来，姐姐你扶着我，小心些。”

我伸出手去，刚扶上榛儿的手便缩了回去。我摸到了不是榛儿的手，而且很明显是个男人的手臂。

“你是谁？”

“怎么，凝曦连我都忘了？”世子复又伸出手把我扶出了车外。

“你怎么会在这？”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世子。

“这话你倒问我，我不在我家我去哪儿？”

“你家？”

“是啊，你们檀云轩这次来大业城就是住在我京城的府上，你不知道吗？”

听他的话音是一早已经知道我要来，看来不用我引荐，李密他们已经攀上了唐国公府。我这些天的经历世子自然更是已经了然于胸了。

“我知道不知道还重要吗？世子应该都安排好了吧？”

“你不要这样说，我已经帮你请好了大夫，都是京中最好的，你的眼睛也许就能治好了。”

“多谢世子。”

“还有，你这次来的事老二老三并不知道，你也是住在我府上的。如果你想见他们，我派人请他们来。”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事，就不打扰他们了。”我知道世子如果想让我见，这个时候人就已经站在面前了。他既然不想让我见，我就算说了也没用。这府门一进，估计连宇文承基都见不到了。想起上次他说我的卖身契还在他手中的话，我对他不免添了些敌意。

“那你快进去休息吧，客房都打扫好了。”

“多谢。”

“曦姐姐，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人？刚才那是谁？”

“那是唐国公世子爷李建成。以前我在清歌馆唱歌，机缘巧合认识了他。”

“世子爷？姐姐你真厉害，连他都认识。”

我暗自苦笑，小姑娘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啊。现在看着是人人都和我要好，但真到了夺位那一日，说不定争着杀了我。

“榛儿，你找小川打听打听，世子让檀云轩的人住在他府里做什么？”

“嗳，好。我现在就去。”

榛儿出去一会儿世子请的大夫便来了，看过我竟说不妨事，淤血塞了脑子，针灸几次再加上汤药，畅通了气血可能就好了。失明了这么久其实我已经不再报什么希望，现在冷不丁又说还可以治得好，我竟又有些期望了。失了明心是静了许多，但起居还是不方便，都要仰仗别人，能治得好当然是很高兴的。

在世子府呆了几天，也没见到杨老板，连榛儿都很少见，每天就大夫来扎扎针，不知道别人都在忙些什么。不过这个医生是不错，这几天头疼也好了不少，看来淤血正在慢慢地散开。

“曦姐姐，我回来了。”

“你到底做什么去了，忙了这几日？”

“杨老板说今天唐国公府有大喜事，让我们抓紧排个歌舞到时候好贺喜。所以天天出去忙。”

“是什么喜事？”

“她没说。”

“那我前两日让你打听的事呢？”

“我正要说，小川说好像也是为这个事，万寿节很多歌馆会来，世子看中了檀云轩的名号，所以请到府里，就是预备着今天的大喜事。”

“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见到魏先生也来了，还和世子爷说话呢。”

唐朝开国之后，李建成坐了太子位，魏征还是他的东宫洗马，只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认识了。

“你今天怎么闲了来找我？”

“世子让我送这件衣服给你。说是今日歌舞表演的时候可以穿。”

我伸出手，摸到一件绣满金线的舞衣。

“怎么今天我也要表演吗？”

“是，杨老板说今天是个大场合，所以要姐姐去撑场面。姐姐，这件衣服可好看了。你快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不用试了。”摸到衣襟口绣着的几颗明珠我就知道这件衣服是我当日御前献艺时穿的舞衣，当时北上前留在了洛阳的唐国公府，难为世子还从洛阳把它带了来。

“世子也说姐姐穿着肯定合身儿。他让我来接上姐姐出门儿去另外一个地方表演。”

“怎么还要去别的地方？不是唐国公家的喜事吗？”

“这里是世子府，要去唐国公的府邸。姐姐你把衣服先换上，我来帮你梳头发。”

“好。你今天要给我梳什么？”

“前两日我刚学了一个好看的发式，叫同心髻，就梳这个好不好？”

“同心髻？你和谁学的？”

“世子府的一位侍女姐姐。”

“你怎么想起学这个？”

“不是我要学的，是世子看姐姐经常只拿个发簪挽起头发，便知道是我不会梳头，才让姐姐那么凑合。今天终于可以帮姐姐好好打扮了。”

“榛儿，你今天穿的是不是红色的衣服？”

“是啊，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才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红色的影子，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原来真的是看到了榛儿的影子。

“难道姐姐你能看到了？”

“看的不清楚，只是刚才一道红光闪过去。”

“世子找的大夫真是神医啊。姐姐你不久就可以看见了！”榛儿兴奋地拉着我转起了圈。

“哎哟，你别转了，我刚有起色，别一会儿又犯晕了。”

“对，对，对。你赶紧坐下。”

“榛儿，你收拾好了吗？要出发了。”小川在门外喊。

“我只顾和姐姐玩了，忘了我们要出门的。姐姐我们走吧。”

和榛儿坐在马车上时，我的眼前又不时晃过几个模糊的影子，微微地似乎看到了一些光。难道这几日我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曦姑娘，今日是唐国公府的大好日子，既然请了我们檀云轩，你可不能怠慢了。”

不让我怠慢就应该早些告诉我，偏偏这个时候才说。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喜事，杨老板告诉了我，我才好想一想选什么歌唱。”

“我倒忘了这件事。今天是唐国公二公子的大喜日子。迎娶的便是当朝内史侍郎高大人的外甥女，听说还是皇上赐婚呐，多大的体面。”杨老板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听到李世民今日成婚的消息我心头一紧，过去的所有经历瞬间涌入脑海，我虽然早已知道他今年会娶阿音，但没想过自己竟还要去为他庆贺，更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日自己竟会如此难受。

“姐姐，你怎么哭了？你没事吧？”

榛儿温暖的手擦了擦我的眼角，但我的眼泪反而流的更厉害了。李世民也经常跟我说这句话，“凝曦，你没事吧？”这句问候的话我听来比说“我喜欢你”都更加赤诚，这句问候每次都来于危难之中，解我燃眉之急，让我倍感安心。

“凝曦，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家。”这是李世民在无数的星辰见证下说的话，我相信了，可他却向别人兑现了这个诺言。想到这我突然头疼欲裂。

“姐姐，你怎么流鼻血了？”榛儿惊呼。